九乡新闻网邮件服务器软件排行:失明的不是眼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5 17:32:28
失明的不是眼睛
李 晓
老杨快满60岁了，他让我叫他哥。老杨是一个盲人，在城里开着一家盲人按摩店，老杨的妻子也是一个盲人。
老杨来自乡下，先天性失明，3岁时死了爹，5岁时娘改嫁，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14岁流落到街头卖唱，瞎子阿炳一样在风中拉《二泉映月》。命若琴弦的老杨，风里唱雨里歌，10多年前，老杨和城市另外一个流落的盲女人认识了，结婚了，然后同学按摩，开起了一家小小的按摩店，凭他们的双手，够过日子了。
我睡眠不好，常去老杨那里做按摩，和他熟了，无话不谈。我有时望着他空洞的眼睛，便想，老杨，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我为什么要对你说知心话？但我看见老杨一脸慈爱地“望”着我，我就如释重负，我想，老杨已经把我盛在他心里了。
有一天，我为琐事和妻子争吵了起来，我来老杨这里，把心里的郁闷向他脱盘而出。老杨问我，你的妻子平时对你好吗？我连声说，不错不错。你说具体点，有哪些好，老杨说。
于是我一点一滴跟老杨回忆与诉说，包括妻子给我买刮胡刀、牙膏牙刷、鞋子袜子，包括她给我打洗脚水，常常在阳台上盼着我回家，包括她有一次半夜突然起身大喊，原来是她做了一个恶梦，在梦里我滚下了悬崖……我说累了，看见老杨一直坐在那里，笑眯眯地“望”着我，眉宇舒展，我突然就为自己早晨对妻子的埋怨与数落歉意起来。这时，老杨说话了，他说，这就对了，你多想想她的好，什么都过去了。
我曾经问过老杨，杨哥，嫂子在你心中，到底长啥样啊？老杨腼腆地笑了。他说，你不晓得，我是凭声音与气味来认识她的。我继续问，什么声音与气味？老杨神秘的样子，他说，这个就只有我知道了。
有一天，雷电霹雳过后，大雨滂沱，老杨给外出的妻子送伞去。我说，老杨，我陪你去。老杨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知道她在哪儿。老杨没用手机，他怎么知道妻子在哪儿呢？
我悄悄尾随老杨。我看见老杨一步一步向大街走去，拐了一个弯，在离香樟树不远的小巷屋檐下，老杨把伞递给了在那里等待的妻子，他们相互搀扶着，在风雨中回家。后来我问他，杨哥，你是怎么知道嫂子在那儿的？老杨笑了，说，那是他们多年相约接头的地方。那一年，老杨和她认识不久，老杨在那条小巷子里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此他们就约好，每次外出没回家，特别是刮风下大雨时，就在那里等对方。
一个局长，精神抑郁了，睡眠不好，通过我介绍，来找老杨做按摩。两个月后，局长吃饭香，睡眠好，身体棒。局长告诉我，每次看见老杨笑眯眯的样子，想起自己患得患失的小样，心里就宽阔了。
一个老板，常常忧心被人暗算，来找老杨做按摩。一个月，他就解除了心理疾患。老板感慨不已，原来那个暗算他的人，正是他自己。老板告诉我，老杨对他说，河床里有淤泥，河水就流得慢，人也一样，心里有淤泥，也就不开心了。
一个在街头卖唱的残疾人，周围的人视而不见，老杨却一次就给了他200元钱。那天，我亲耳听见一个年轻人朝离去的老杨嘲讽说，这个傻瓜瞎子啊。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那年轻人脸上，是我打的。我怒了，朝他吼了起来：“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瞎子，良心的瞎子！”年轻人吓得呆了，仓皇而去。
那是我在外面第一次打人耳光，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冲动与无礼。但我这个平时看起来柔弱的男人，那天只想大声说一句，失明的不是眼睛，失明的是你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