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傲伟微博:姜莱：民主是不能证伪的

姜莱：民主是不能证伪的

　　不管你怎么圆场，民主就是一个价值问题，对它本身性质的判断，只涉指好与坏，喜欢与厌恶与否，属应然或规范性命题。与应然命题不同，实然的话题涉指的是事实，回答这类问题，你要面临的仅仅只是这种判断——是，或者不是。

　　糟糕的是，几千年来，由于中国人的逻辑思维能力较弱，连累到汉语，也造成了不少汉语词汇的含混、模糊，表达不清。像“对”与“错”、“是”与“非”，这些词，就既是应然性用语，又是实然性用语，既可以指好与坏，用于道德判断，也可以指“是不是”，用在事实判断上。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每当有人说我“错了”、或者“你是非不清”时，我总会问道：麻烦您说清楚，我到底是把事情看走眼了，还是我的立场你不赞成？

　　语言都是模糊的，也就难怪，直到西方哲学（马列除外）引入中国之前，我们一直没有认真区隔过价值与事实、应然与实然、规范与实证。即使到了现在，这个问题仍然普遍存在。我们当中仍有不少人，包括一些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在那里论证来论证去的，说民主的对与错，是与非，宣称自己在作实证分析，满纸写出来的却是规范判断。

　　对民主作规范判断，当然没有问题，就民主自身的性质来说，它本来就是一个规范性命题嘛。讨厌还是喜欢，反对或者支持，每个人都能够说话，也是每个人的权利。问题只在于，你明明宣泄的是一种立场，作出的是价值选择，却还要装模作样地作实证分析，还把自己的理论自诩为科学，这就很搞笑了。

　　民主是个价值问题，也就意味着，你无法对它自身的性质证伪。这里，首先的难题是：民主这种东西，从下定义开始了包含了价值判断，什么是民主？那些是假的？那些是真的？一开始人们就做出了不同的价值选择。标准都不同，人们无法建立一致的实证模型，你怎么展开证伪？这种事要是发生在科学界，就是一场灾难。比如，要建立一套不定积分模型来证伪某个物理学假设，可有人说，不定积分不是数学，这件事儿就没办法做。当然，科学界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因为那里的模型只事关事实。但在涉及民主的政治学领域，这种事儿就经常发生，原因是人们的价值观可能不同。

　　民主自身的性质不能证伪，可关于民主的话题却层出不穷，还形成了各种民主政治、或者反民主的专制政治理论，而且这些理论中，有许多做的就是实证分析，采用的是近似科学界使用的那种证伪方法。这是为什么？其中的原因是：民主本身虽然是个价值命题，无法直接对它进行证伪，但关于民主的作用、功能，乃至它的起源等等，却是事实命题，并且这些事实都落在形下、而不是形上领域，至少能用近似于科学的方法对它们求证。在这一点上，民主有点像“上帝”这个观念。信不信上帝，这是个价值判断问题，科学无法回答谁是谁非，也找不到证明方法。可人们为何会形成上帝的观念，上帝的观念在它的信众中形成后，对社会会产生什么影响等等，这些，无一不是事实命题。

　　为了说服他人接受某种价值，不直接诉诸人的情感，不以煽动、祈求或者恐吓、威胁的方式达成目的，而是围绕价值与每个人的功利关系，用实证的方式，摆事实讲道理，这是现代政治文明的一种了不起的进步。这种事请之所以可能，在于价值、至少是相当部分的价值选择与人的利益攸关。在很多情况下，利益判断构成了价值选择的基础，而利益的有无和多少，是可以进行实证分析的。经济学中的“价值”概念，就典型地反映了这种情况。不过，这样一来，偏好与事实，价值判断与实证分析，又很容易的就又搞到一起了，缺乏现代哲学和逻辑训练的人很容易把它们混淆，也很容易接受这种混淆后的蛊惑。有些人正是利用这一点，搞主题先行，预设立场之后，再假惺惺地做一些所谓的实证分析，为迎合自己的立场，不惜断章取义，以点概面，对事实进行选择性阉割。

　　让我举一个水的例子。水有没有用？这是一个事实性命题，如果你这样提问，人们也很容易回答，因为谁都知道没有水生命就无法存活。但如果你把提问换一下，换成“你对水持什么态度”？问题的性质就变了。因为在这个问题中，既涵盖了“水有没有用”这种事实性判断，又包括了“喜不喜欢水”这种情感性选择。而我们知道，有人是不喜欢水的，他们怕水淹，怕被洪水冲走。如果你问的是“态度”，他们脑袋里与水相关的图景，就只有滔天洪灾，水漫屋顶，溺水者的挣扎这些东西了。老姜看到，有些反民主的理论家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们明明预设了“民主不好”的立场，并不惜以蛊惑性的语言凸显这一立场，却又在文章中大做实证分析和考察。他们若是来谈水，就会这样：先抛出“喜不喜欢水”的题目，然后就开示你，在你在思考这个问题期间，不停地给你讲大洪水，一次次的水患，溺水毙命者的痛苦状，但就是不讲水是生命之源。

　　当然，民主不是水。水是基本生存资料，如果有人非要说自己就是讨厌水，你只需把这个问题还原到生物性需求的层面，问此人没有水怎么生存，此人就会露出自己矫情和胡搅蛮缠的一面。可民主不是这么回事儿。作为一种价值选择，民主需求在很大程度上是精神性的。没有水，人就无法活命；没有民主，人还是能活下来的，只不过可能活得窝囊些罢了。问题是像尊严、自由、权利这些精神性需求，有些人确实还感觉不到它们的重要，被洗过脑的人，还会视这些东西一钱不值。这样一来，钟情专制的权贵，反民主的理论家，就不难找到追随者。

　　话题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文章的起点：民主是一个价值问题，因此，进行价值启蒙，让所有人都能接受温家宝的肺腑之言，意识到人的尊严、权利像阳光和空气一样重要，仍是一件必须持续进行的崇高的事业。当然，这件事儿会做得很艰难，也很难立竿见影。

　　20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