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致:中国人为什么喜欢从众？

 中国人为什么喜欢从众？

                   许锡良

从众心理，有时也叫“人云亦云”，有如“墙上一棵草，风吹两边倒”。其实就是没有主见的表现。不会独立思考，没有主见，这是人最容易从众的根源。中国人的从众心理多少是有圣人的根源的。在《论语》里，孔子公开说：“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远众，吾从下。”（《论语.子罕第九》）此后，中国人在圣人的教导下，就演变成了“法不责众”。既然，只要“从众”，连犯法都可以豁免，可见在中国“从众”的好处是多么的大。

对于中国人的从众，鲁迅先生的论述可能是最精彩的。他曾经在《随想录三十八》中这样说：“中国人向来有点自大。——只可惜没有‘个人的自大”，都是“合群的爱国的自大’。这便是文化竞争失败之后，不能再见振拔改进的原因。

　‘个人的自大’，就是独异，是对庸众宣战。除精神病学上的夸大狂外，这种自大的人，大抵有几分天才，——照Ｎｏｒｄａｕ等说，也可说就是几分狂气，他们必定自己觉得思想见识高出庸众之上，又为庸众所不懂，所以愤世疾俗，渐渐变成厌世家，或‘国民之敌’。但一切新思想，多从他们出来，政治上宗教上道德上的改革，也从他们发端。所以多有这“个人的自大”的国民，真是多福气！多幸运！

　‘合群的自大’，‘爱国的自大’，是党同伐异，是对少数的天才宣战；——至于对别国文明宣战，却尚在其次。他们自己毫无特别才能，可以夸示于人，所以把这国拿来做个影子；他们把国里的习惯制度抬得很高，赞美的了不得；他们的国粹，既然这样有荣光，他们自然也有荣光了！倘若遇见攻击，他们也不必自去应战，因为这种蹲在影子里张目摇舌的人，数目极多，只须用ｍｏｂ的长技，一阵乱噪，便可制胜。胜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胜了；若败了时，一群中有许多人，未必是我受亏：大凡聚众滋事时，多具这种心理，也就是他们的心理。他们举动，看似猛烈，其实却很卑怯。至于所生结果，则复古，尊王，扶清灭洋等等，已领教得多了。所以多有这‘合群的爱国的自大’的国民，真是可哀，真是不幸！”又说中国人的从众现象可以发生到，在大街上有人吐一口痰，然后弯腰低头去看，都可以吸引到大批的从众围观者。如果有人在有人群的地方嗷地叫一声“来了”，然后撒腿就跑，一定会有许多人跟着跑，而这个过程中，是不需要观察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在许多中国人的思想观念中，“从来如此”与“大家如此”，就是判断事物的最可靠的办法。

因此，追求个性的西方人总在追问：我还可以与他人有什么不同的时候，中国人却总在追问：为什么我与大家不一样？富有个性与主见，是西方社会值得自豪的事情，但是，在中国却是异类，是怪癖，是洪水猛兽。如果在中国的大学里，有一些思想独特的学生，那么领导们就会坐卧不安，一定要来一个“会商”制度，并且提前安排好一些告密的学生盯梢，随时将其言论动态向上汇报。直到那个思想怪异的同学不再怪异为止。每每到这个时候，也许就是一个天才被扼杀的时候。

有老乡曾在上海做生意，他说，要让上海人买你的货品，最好雇佣几十个人在你的店门口排队假装热购，然后就会吸引许多人来排队抢购你的货品。这一招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里曾经屡试不爽。说明所谓中国的文明之都的大上海，所拥有的也只是小市民而已。前不久，日本发生一个九级大地震，日本人反倒很淡定从容，而中国就发生抢购食盐之风。一元三毛钱一包的食盐，竟然涨到二十多元。中国房产市场热潮，其实也是跟风的结果。许多人其实已经有了三套住房，大多都只是在那里闲着，但是，看到人家在买，不管自己有没有需要，有没有购买能力，也跟风而上。那些操控国计民生命脉的政客，为了自己的垄断利益，正是在制造从众愚民上不遗余力。因为，只要能够挑动大家都来抢购，那么，跟风者众是必然的，因而财源滚滚，并且子孙万代不绝。

跟风从众说到底其实是一个社会，一个民族缺乏理性思维能力的表现。不会独立思考，不会独立判断，不能够理性地分析问题。自然，只有观风向，看大家的行动。大家怎样，我也怎样。从来这样，我也这样。道理是不需要说明白的。

一个有深厚跟风从众传统的民族，常常发生那些狂热的血腥暴力事件是必然的。从洪秀全的拜上帝教到清末的义和团运动，再到中国的“文化大革命”，起支撑作用的，无不是这样的民众。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是因为智者会用自己的经验常识对照，会用逻辑理性分析，不会跟风从众。

从众是思维能力低下，判断能力缺乏的表现。但是，为什么思维能力低下，判断能力缺乏，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中国千年的专制王朝，虽然明明知道，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但是，统治者们仍然要千方百计地堵住人家的口，思想言论罪与文字狱从来没有断绝过。人天生一张口，一是用来吃饭的，二是用来说话的。但是后来千年的中国就只剩下吃饭一个功能。可惜的是，不能够自由说话的中国人，最终也不能够吃饱肚皮。为什么不能够说，也就不能够吃呢？那是因为，妨碍吃的事情不能够说出，自然就会阻碍人们吃饱。在中国，多少人因为“心之官则思”而丢掉脑袋的？这个经验教训就是：宁可乱吃，不可乱说。所谓乱说，并不是胡言乱语，而是道破真相，说出真情的结果。

为什么专制国家总是容易出现暴力事件？因为，独立思考与自由言说的空间没有了。道理讲不下去，自然就只有用暴力。政府用暴力镇压，民众用暴力回击。以暴制暴，无穷无尽。没有思考能力的民众，被野心家煽动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暴君与暴民从来是相辅相成，互相依赖的。日本思想启蒙家、教育家福泽谕吉曾经说过，苛政之下有暴民，暴民之上有苛政。说明二者互相依存的关系。

法国孟德斯鸠(1689-1755)的《论法的精神》说：民主国家所努力的是“提高人们的心智”，但是“专制国家的教育寻求的是降低人们的心智。”

专制教育先是将真正的知识掩盖起来，然后用一些伪知识来教化儿童。其功用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儿童学会思考，学会质疑问难，让儿童远离自然，远离人生，远离社会，远离逻辑，远离真相。我想用这个思路来解释中国人普遍的从众心理就不难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