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朋友诗词佳句赏析:杂说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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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延滨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1年05月30日   第 07 版)
“谬论”这个词在我的语言库中,曾经是用得最多和听得最多的一个词,也是杂文家常回避不了的一个词。谬论,也就是荒谬之说,同义词有胡说八道、一派胡言、错误言论等。我们这些与共和国同龄的一代人,几乎是在一次又一次与各种“谬论”打交道的过程中,学习语言的魅力。
“谬论”是消灭论敌的常用词。这样文体十分强有力,曾经的批“胡风”集团,以后的“反右”、批判修正主义和批“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都反复使用这种文体,无往而不胜。比方某人说这么一句话:“我们要向西方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批判时会变成:“我们要向西方学习。”轻一点,批它是崇洋媚外的谬论,加一点份量变成否定社会主义制度的反动言论,再加一点鼓吹走资本主义云云。说实话,直到后来,等到我也享受这种待遇,我才彻底明白其中的奥秘。“文革”结束不久,一家杂志批判我的资产阶级思想,把用非正常方式弄到的我的日记、信件加以编造,摘取片断句子重新组合,结果真的搞出了一个十几页的大批判文章。当时气得我写了一篇文章,形容此法是将一个人的脚气、痔疮、癞子全集中在脸上并百倍放大的办法。这种学习语言的过程,在消灭一个个假想的论敌之后,让我们这一代人先天不足:不会讲道理,却会不讲道理地让别人住口。
大概世界上不少国家民族都有一个向谬论开战的历史。有的还不仅是笔战舌战,真的用枪炮发言。对不同的信仰,对不同的宗教,对与自己不同的观点,都曾冠之“谬论”及其它。社会进步了,发展了,一个重要的指标,就是“谬论”这个词的使用率低了,杀伤力也小了。各种宗教平等相处,不同信仰者和平生活,这是文明进步的结果,认真追究一下其深层的理由,就是对互相矛盾互成“谬误”的事物,有一个宽容共存的胸怀。这个胸怀不是哪一个总统或首相的胸怀,是社会所有公民都形成共识的胸怀。
我们的社会还应该更宽容地对待“谬论”,因为它是伟大开拓者们必须享用的早餐。布鲁诺和哥白尼,在火刑和宗教法庭的阴影下,用新的天文学“谬论”给了世界一个崭新的黎明。马克思学说也曾是“谬论”,白猫与黑猫更曾经关在“谬论”笼子里挨批。因此,鼓励和保护“百家争鸣”应是文明社会的底线。当然应该解读其中的奥秘:也许真理只有一个,但是99家并不可能妨碍真理的存在:然而取消“不是真理”的99家,甚至一家,都可能取消真理和扼杀真理。面对百家争鸣,自以为是地以为真理在自己手上,是可以容忍的自信。自以为是的以为真理在自己手上,因而要禁绝其它“谬论”,则是最不可容忍的谬误!
现在轻易说别人是谬论的少了,但两种与谬论有关联系的事物却让我们习以为常。一是网络上的“雷人之语”,雷者,也许是“妙语”,也许是“谬论”。人们把它们用“雷人”于无声处标示出来,是“妙”还是“谬”,让你自己去判断,有意思!二是会场里,做报告者读着秘书写的报告,每一句都正确,然而所有正确的句子加起来令听者昏昏欲睡,让读者不得其要领,这样的所有正确句子凑合出来的不谬之论,人们称之“官话”或“官样文章”,是夸其“妙”还是指其“谬”,细细品味,有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