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爱太阳的后裔:与灾后日本交往,不能只讲人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3/29 03:32:04

刘建平 学者

错误的核政策不应是人类宿命

随着核泄漏造成的毁灭性恐慌渐趋稳定,日本精英阶层努力超越“战后最大危机”的“灾后政治”战略思想活跃起来,认为这次灾难“超越了人智”,是“对人类文明的警告”,呼唤1923年“关东大震灾”时后藤新平那样“救国的异端型人材”。

后藤是帝国时代“殖民地经营”的代表性人物。以帝国“救世主神话”颠覆“战后”思想,也许能为振作保守政治提供战略理论武器;但对受害于侵略战争与核污染的东亚邻国来说,把日本错误的核政策与美国愚弄性的核扩散造成的环境灾难普遍化为“人类”的宿命,并根据帝国历史学想象拯救日本的政治强人,不符合事实。“3 11”地震之后,中国某些舆论或学者主张对日本的“钓鱼岛攻势”保持克制、对核污水排放低调反应的“顾全大局论”,认为这有利于改善中国在日本民众中的形象。这是日本中心而中国主体性缺损的国际关系人情化想象。中国必须以扎实的历史研究创造有主体性的外交思想资源,对内凝聚主流民意,对外争取设置国际关系议程的话语能力平衡。否则,中日关系会越发难以处理。

日本将中国当观众

国际政治的话语权竞争是“软实力”较量,以军事或经济制裁转变对方立场则为“硬实力”博弈。但日本“灾后”的国际政治发展表明,兼具“软实力”和“硬实力”两面性的情报能力,也决定着国家外交地位。

核泄漏之初,驻日美军即要求提供情报,日本方面答以“研究中”。经过美国发出本国军民退避80公里通告的压力,日本对美合作趋于积极。为了应对核电站事态恶化,美国还派来150余人的特种部队;但日本政府高官认为,此举有共享情报、监视日本的意图。无论如何,美国取得了掌握事态、控制风险的主动权;即使向海洋排污的决策,也有美国参与。

对于传统的地缘政治敌手俄罗斯,日本既不敢排斥,又拒绝配合。俄罗斯曾积极派遣可提供帮助的核专家,日本政府先拖延入国许可,后限制俄专家与东电负责人、媒体接触。但俄罗斯一方面派出军机、调查船到日本近区活动,一方面和美国交换情报,外交部更发表声明批评核污水排放。俄罗斯具有核技术权威地位,如果公布导向性数据或作出严厉反应,日本的核危机管理可能失信。因此可以理解,日本对俄军机逼近日本领空虽出动战机警戒,但不仅不提出抗议,其驻俄使馆还特意举办招待会感谢“好邻居”的援助。韩国当然也难以获得日本的情报合作,但对日本教科书有关争议岛屿记述问题作出强烈反应,对核污水排放也表示可能现场调查、追究国际法责任的严肃姿态。结果,韩国推进了在争议岛屿的军事部署,还争取到日本接待韩专家代表团,获得了“包括未公开内容的许多情报”。

但对于中国,日本在转运援助物资问题上造成不愉快气氛,一再发起国内政治坑道中的“钓鱼岛攻势”,还对东海油气田附近海域的中国舰载直升机“异常接近”作出外交抗议。至于核危机事态,中国基本上被置于观众地位;但日本首先在中国举办旨在解消对其产品、旅行安全性怀疑的情报公关活动,反映出“市场中国观”的心理定位。

如何获得日本的尊敬

日本极力控制核危机的情报公开,美、俄、韩则极力争取关于真相、知识、能力的传播主体地位,这是新威胁形势下重建国际体系权力与利益格局的大博弈。

当今非意识形态化的全球主义政治正经历着从传统安全观向新安全观的转变;相应地,前者所指射的军事威胁似有被后者所指射的经济危机、环境危机等取代之势,即从传统威胁向新威胁的转变。然而滑稽的是,尽管美国擅长“世界新秩序”、“全球化”的夸夸其谈,日本也学会了“国际贡献”和“国际责任”论,但作为最直接、最现实的新威胁跨国灾难,却分别祸起于美国和日本:金融危机与核泄漏。美日宣传家用“人类”、“全球”等普遍化概念修辞的危机宿命说毫无根据,因为新威胁固然殃及全球,但肇事者就摆在那里。所以,新安全观的要义绝非责任暧昧的“共同行动”口号,而在于建立有效的国际机制来促使“新威胁国家”改变政策。

破产、失业或死伤、困苦固然值得同情,但片面强调“人道”而不促使“新威胁国家”改变“政道”则近于徒劳。享受了国际主义采买温情之后的美国,转脸即在2010年对中国大搞传统威胁,而核危机缠身的日本也不停止在“历史遗留问题”上表示对邻国的敌视和蔑视。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新威胁国家”本就是传统威胁国家。唯利是图的相互依赖是新帝国主义的后殖民修辞,尊严原则的相互信赖才是国际政治的平等阶梯。从保守政治家和宣传家的表现来看,日本报章大谈“3 11”区别出中敌美友,学者主张“灾后政治”论,实权派则一面感谢、一面欺瞒,“无疆大爱”遇到国家理性难免有些枉费驱驰!

中国没有列强外交传统,实证的外交学术也近于荒芜,所以耽于国际关系人情化的“友好”想象。权力是外交市场的通货,中国欲使日本成为东亚的非威胁国家,就必须在价值观和国家能力两个方面获得日本不亚于对美国的尊敬。

而从日韩关系之镜鉴来看,最低限度也必须贯彻明确战争责任、澄清历史认识的尊严外交,推动日本通过处理“战后问题”树立中日关系的平等机制,转变其敌视、蔑视的对华外交心理结构。在这种历史和解的前提下,被美国冷战政治分裂的东亚才能产生相互信赖的自由和自治,从不战共同体起步,建设共同安全、共同繁荣之民主、和平的东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