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盘锦村民发现太岁:芭蕉小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0 20:25:31
芭蕉小筑

  常忆得芭蕉沟的那栋老房,那儿满是童年的欢笑。永远烟雨朦朦的巴蜀,滋养了门前那座翠绿欲滴的青山。小小的石梯曲径通往外公外婆的家。

  “芭蕉沟”故名思意,就是长满芭蕉的地方。而我自半岁到外婆家却从未见过那满山沟的芭蕉,取而代之的是木制车厢的小火车。我常常幻想着雨打芭蕉的声音,它是不是“啪嗒啪嗒”如敲小鼓般的呢?我喜欢那欢快的雨,在外婆家门前的石台上跳跃。雨停后拨弄那树树草草上的水珠,让它落入小水洼里,化成圆晕,一圈圈的散开。雨的雾气里夹杂着香甜的米酒香,仿佛一回头,外婆就端着碗醪糟笑眯眯的站在身后,唤我的乳名。

  外公比外婆年长近二十岁。小时候,最喜欢他宽厚的大手,因为它常藏着要给我的糖果。我年幼贪吃,外公每次从外面回来,我都会扑上去,翻他的口袋,捏他的手掌,看看有没有什麽好吃的东西。妈妈说外公外婆年轻时,脾气都不太好,而外公更甚。一次,她从北京回来看我,我“人来疯”似的把瓜子扔了满地,当外公一粒一粒的去捡时,她说不敢相信他竟一点都不生气。我那疼爱我的外公啊,他的心和他的手掌一样宽厚。

  外公渐渐开始衰老,常患病,每况日下,一年不如一年。不知从什麽时候起,他已很少外出,总是拿着拐杖坐在门前。四川的天气总是细雨不断,偶有晴日也难见太阳。我想他并不是出来晒太阳的吧?!在那个年代,想吃鸡蛋并不容易,价钱贵不说,就是自家母鸡下的蛋,往往也是拿去卖钱,并不吃。尽管如此外婆仍坚持让我天天吃一个。由于外公身体不好,所以他吃两个。我吃完自己的那个后,就从屋里搬来小板凳对外公说:“外公!坐!坐!”外公便笑呵呵的坐下吃早餐,当他开始剥蛋壳时,我就蹲在他面前盯着看,外公问:“还要不要吃?”我就爽快的答应他说:“要吃!”从此,变成我早上吃两个,外公吃一个。那时我两岁,还不太记事,当妈妈笑着告诉我并嗔怪我“坏”时,我满腹酸楚:如果那时自己不贪吃外公的另一个鸡蛋,他就可以吃的好一些,或许能长寿得久些吧?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最后我连孝顺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小学五年级时他就永远地离开了。

  我们照的最后一张全家福上,他脸部的肌肉连笑的功能都没了。他歪着嘴很痛苦的样子,我知道他其实是想微笑的。或许对外公而言,他是幸福的,至少他已不再受病魔的折磨了。对外公的记忆随着他的入寂而逝去,可以凭悼的只有零星的记忆碎片,还有那张全家福。

  那熟悉的石梯,那幼年趴在外公背上不知走了多少遍的石梯啊,依旧飘着绵绵细雨,和童年时一样,但如今却掺杂了我的悲恸渗入泥土。外公就掩埋在这片土地里,慢慢腐化直至消失,和这座山融为一体。

  记忆中的外婆是个娇小的女人。不知那个和她相伴一生共同养育六个儿女的男人的离去给了她多大的伤害,但我想她一定比我还难过,只可惜那时我不曾想过这些。我曾是那麽的淘气玩劣,不知还能不能用“那时我还小,不懂事”这种话来原谅自己的过失,可是外婆始终是微笑着原谅我……

  为了能让外婆散散心,妈妈和五姨接她来北京玩。外婆一生操劳辛苦,来了北京也不肯休息,总是帮我们做家务。她总是仁厚的笑着,每每想起她的笑颜我都会心痛,几乎无法喘息,眼眶湿了一遍又一遍。外婆在的日子,我永远不会担心忘拿家门钥匙,因为我知道,那扇门一直为我敞开,里面散发着诱人的饭菜香,还有一双慈爱的眼睛在等待我的归来。直至现在,我都会一放学就直接回家。只是,没了那个等我的人,没了那样的眼神。

  外婆总说在北京不自在,地方大,人生地不熟。邻居街坊一般互不来往,没什麽人情味。她想回老家去看看外公。外公一个人睡在那儿,她想回去为他点柱香,说会儿话。由于她的执意,妈妈、五姨和几个舅舅商量后决定送她回家。外婆走了,她说今年九月,我们搬新家时会再来玩,但这一别却成了永别。

  那是个雨夜,街灯已暗淡,噩耗传来的这样突然:她一个人猝死在家中,身边没半个亲人。妈妈责怪自己:不该同意她回去。那麽,患高血压、心脏病的她,也许就不会脑溢血了。我想,外婆大概忘记了,她曾答应过我:在我们搬新家时会再来。结果,我哪儿都找不到她的影子……生命赋予我们的不仅仅是最初的那阵痛。窗外的雨一直下,打得房檐“噼哩啪啦”作响。第二天,母亲同五姨一起坐飞机回去奔丧。我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后来母亲告诉我:在整理外婆的遗物时,发现她留下了六千元钱,说是作为我们六个孙儿的大学奖学金。原来她一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儿女给的钱攒下来是给我们这些让她挂记的孙儿。我慈母般的外婆啊,我心中的雨一直下,不停歇,为你给予的那份爱……

  去年春节,我再次踏上那片土地,来到那童年我所挚爱的桃源。外公外婆去世已有四年多了,那曾经养育过我的小阁子,如今已物是人非。同样的老房子,一样的石径,但房子里的人已不再,如那“人面桃花”的诗中所言:人面不知何处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独自在石阶上踱步,企图拼凑那童年的记忆。忽听得大舅喊我,他带我走进一栋离外婆家不远的老房,昏暗的室内坐着一位老妇人,她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问:“是圆圆吧?怀玉(外婆的名字)常抱着小时候的你来我这儿耍呢。”我虽然不记得她,但想必是外婆的熟识,便问候她:“婆婆好!”她点头,咧着嘴笑了,问:“肚子饿不饿?我给你们做醪糟去!”大舅抽着烟,我一直盯着门外的细雨。真是哪儿都找不见你了吗?外婆?可是我觉得外婆并未走远,总觉得她还在身边似的。阵阵米酒香传来,夹杂着雾气,一回头,婆婆笑眯眯的端着醪糟站在身后,唤我们过去。我好像懂了,那是爱的味道。一个人会爱,懂得爱就是幸福的。比美丽的外貌美好的是丰富的内涵,比丰富的内涵美好的是一颗懂得施爱的心。醉了,不是被米酒熏醉,而是被爱熏醉。被那善良的人儿迷人的笑容迷醉。

  芭蕉沟的小木火车鸣叫着开来,我即将离开了,其实外公和外婆一直都“活”着,他们活在我心里。因为我心中有爱,他们教会我如何去爱,也告诉我被爱是怎样的幸福。

  芭蕉沟没有满山沟的芭蕉,听不到雨打芭蕉的韵律。雨水滋养了门前那座翠绿欲滴的青山。长长的石梯曲径通往外公沉睡的地方。亲爱的外公,你不会再寂寞孤独,因为外婆已去陪伴你了。山间绵绵细雨是爱的低哝,是孙女的思念,是芭蕉小筑里的记忆。在云之巅,在梦之涯,在天之角璀璨。

  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中似乎孕育着淡淡的幽香,似那醪糟的米酒香。总觉得外婆和外公在我身后相依偎,微笑着轻唤我的乳名。我驻步,暮然回首时,他们却已在竹林最深处隐去。竹子上雨水滑落的痕迹似那滴滴湘妃泪,那是为爱而落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