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大城市xxl秘籍:【散文随笔】失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18 21:5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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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

1
五点八分的B城笼罩在一片若有若无的薄雾之中,一切还在安睡状态。
此刻的江河却睡意全无,他从床上爬起拉开米色缀丝窗帘向楼下的停车场张望。透过微蒙的晨霭,那辆黑色奥迪A6像酣睡的猫一样神态自若安然无恙。
江河深吸一口气退回到床上把手枕在脑后开始分析刚才的梦:在停车场,他握着遥控钥匙按下开锁键,听到解锁的声音后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车子,接着停车场的车子似乎都失却了控制围着他飞快旋转,并且越转越快然后把他挤进旋窝,他便在极其恐惧中惊醒……这个情景已不是一次出现,江河是个无神论者,此刻却相信这个重复多次的噩梦必定是凶兆。
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失去吗?真的是这辆新买的奥迪A6?应该不会,车子买了保险,就是丢了也不会失去,那是什么呢?难道是一个人?想到这里江河为自己这多情的想法苦笑了一下。
父母已经相继过世,曾经刻骨爱过的女人蹬着小蛮靴留下一路苍凉的“咔咔”声,并且成了江河心底最凄婉的乐曲。从此他过起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无聊了卷上行囊就寄情山水,寂寞了就灯红酒绿里放荡一回。当然,正儿八经的他也不缺少女人。用他自己的话说一个不懂浪漫就是神发错马甲的美术学院教授,同时又是一个著名的油画家,他不可能不需要女人。但他,现在对女人的看法比之年轻时候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觉得,女人是生理需要,爱,那是上辈子扯淡的事。
如果现在说一个人的失去会叫他心有些许颤动,这个人会是谁。找到这个答案估计比夺得全国的油画金奖还要有难度。
2
天色渐亮,之前的薄雾在空气中浅浅浮动,然后消逝在晨光之中,好似从没有过一般。苏醒的高楼和马路张开眼,新的一天拉开帷幕。不可能再睡了,江河起身洗漱准备上班。
阳台上对门那个有着扑克牌脸的老处女,像往日的清晨一样甩着水袖吊着嗓子唱: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须寄,你却休“金榜无各誓不归”。此一节君须记,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呜呜咽咽,使整个小区充斥着毛骨悚然的气息。江河出门,重重的摔了下防盗门,什么时候这个女人嫁了,一定烧香拜佛给月老大人送一火车皮香火。
走出大楼,春风扑面而来,老处女鬼号的声音被关在了身后的高楼里,深吸一口气江河忽然觉得头脑清爽了很多。因梦境带来的些许不快也消失殆尽。
开车去单位的路上,江河想起了今年的“本然杯”三八红颜油画创意大赛。这是全国绘画协会发起的一项含金量极高的赛事,平日子江河虽不缺少赞誉和肯定之词,也希望在没有任何外因下证明证明自己的实力。昨天的画还不错,可以琢磨下……正想着的时候,江河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是他带的一个来自江苏的研究生,名叫萧娜娜。北京呆了四年也没改苏侬软语的味道,一开口就黏糊糊“江老师---,您什么时候来哦,我把毕业创作给您看----”她习惯叫他老师而不叫教授,她曾嗲嗲地说教授实在是把帅帅的您叫老了。
“好的,一会就到。你在画室等一会。”
江河觉得现在的女孩真是了不得,不但漂亮时尚懂得说话艺术,还学什么像什么,她们学莫奈学杜菲甚至学梵高学雷若阿都非常像,甚至可以以假乱真。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望尘莫及。可惜,她们的画里唯独没有自己,这让江河很苦恼。
3
拐过滨河路的时候,江河看见“水风天翼”娱乐城的门前挤满了人,人群背后是三辆不甘寂寞而警觉地闪着眼睛的警车。水风天翼是这个城市娱乐场中生意最火爆的。江河去过一次,里面的节目庸俗搞笑充满了低级趣味,但这并不妨碍它生意红火,更不妨碍里面的红男绿女打情骂俏一夜欢愉。浅薄的快乐像芥末粉一样洒在这些空虚人的生活面汤里。
一定是哪个小警头缺了银子虚张声势来揩点油,或者哪个客人手脚不利落被陪舞女抓破了脸也未可知……江河嘴角泛起一丝浅笑,随即加大马力……
江河走进美术院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到三楼画室的窗子上。画室的门开着,萧娜娜正面向着窗子打电话:她的声音很柔,笑声有些暧昧。江河没有打扰她直接去看她摆着画架上的画。萧娜娜电话一定是打给男人的,她在电话里咪一下……啵啵……哎呦,我软的都拿不住了……
江河脸腾地热了,火气莫名上涌。不过他还是很绅士地保持了沉默。萧娜娜一声娇滴滴的拜拜之后挂掉电话,转身时发现江河已经在画室里,脸倏地红了。
“跟你说过,反复跟你说”江河指着萧娜娜的画有些凶巴巴“你要画出自己的东西来,你自己的!懂吗?你看看你这个,完完全全是玛格丽特的翻版,你是中国人,江苏的,叫萧娜娜,你懂不懂!”
眼前这个穿着艾格的漂亮女孩眨眨眼睛委屈得一言不发。这个世界越来越多这样的女孩,时尚,新潮,追逐最好的化妆品和最名牌的服装,看美国大片,吃西餐,打网球听摇滚,知道奥巴马的身高体重,了解大S的三围。却不知道土豆开花,青蛙冬眠。
“去找灵感,属于你自己的!”江河呵到。萧娜娜拎起画夹抹着眼泪跑出了画室。
4
清晨的这个插曲多多少少有些影响江河的心情,他点燃一支烟,走进自己的画室。他的画室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裹挟着烟草和颜料或者是亚麻油的气味。这个味道,会让人有一种兴奋的创作冲动,就像桃花的颜色会产生浪漫的心跳一样。
江河走到画架前,端详着这幅未就的油画,油画上是一个少女,低垂着头,眼睑中透着娇羞自然似近非远的神色。这个神色是他寻了很久的感觉,画上的女孩叫林小小。当她怯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忽然就有了一种众里寻他蓦然回首的感觉。
江河的人物画是相当出名的,这些画或是沧桑的老人,或者纯净的孩童,或是丰腴的妇人形态各异内敛而具有张力,曾为他赢得了一系列的奖牌和声誉。这一次“本然杯”是为三八举办的大赛,要求能体现女人的自然之色。他依旧要以一幅人物油画参赛。他的理想是画出一幅不染俗世,人物和自然绝对一致的本真气质。
为了这个想法,江河没少花费功夫,可是无论他如何尽心都无法画出那种意想中的感觉。参赛的日子越来越近,这让他有些焦躁,一个画家画不出自己想要的作品,就像一个渔夫捕不到鱼一样。他忽然就理解了海明威把双管猎枪打向自己下巴的痛苦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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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把耳朵割下来送给心爱的女人来表达自己的心,江河不是梵高,所以他做不到这等惊世骇俗。他以俗世的方式宣泄自己的痛苦-----
是在一个晴朗的傍晚,江河选了一个不怎么喧闹的小酒馆,胡乱点了两样小菜,要了一打啤酒准备把自己灌醉,虽然这和他的教授身份严重不符,但是,他喜欢……
林小小就是在这个时候伴着一缕夕阳钻进江河的视线的,她拎着一个重重的行李包怯生生推开酒馆的门,懦懦地问:是你们这里需要服务员吗?江河抬头的瞬间就被她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清纯味道震动,那眉眼,那编在脑后的黑发,那自上而下的自然气息,陡然让江河灵感闪现。
抹着鲜红嘴唇的老板娘抬眼看了她一眼,说,招够了,你去别处吧!女孩失望地准备离去的时候被江河叫住,简短的说明用意。女孩说,我还得去找工作,不然今晚就要住在大街上了。
江河掏出一叠钱放在女孩的手里,女孩慌乱地抽回去“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拿着,一会去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找工作。”
女孩坐了下来,江河一边坐着画,一边和她攀谈。她说她叫林小小。刚从河北老家来到B城,之前要投奔的一个亲戚给的地址已被拆毁。不得已,四处乱撞找着工作。
江河把画好的速描递给女孩,女孩看了看说,我有这么好看吗?江河点头,你比画上的还好看。这是江河的实话,在这喧嚣和后工业的时代,像她这样美于自然的女孩已是凤毛麟角。
林小小摇头,说,还是家里桃花坳的桃花好看。
6
回到画室,已经是九点一刻,但这不影响江河的创作,他支起画布凭着记忆和素描开始工作。在画完女孩乌黑的头发的时候,窗外传来了门卫开门解锁的声音。他伸伸懒腰,盯着这幅作品心里有了些微的满意。可是,还是觉得似乎画上缺了些什么……
正如此刻,隔了几天之后,他还是觉得这画缺了什么。他曾问过萧娜娜,萧娜娜左看右看之后说睫毛短?他摇头,头发傻?他依旧摇摇头。不是,都不是,这又让他陷入了苦闷之中。
就在此时,江河的电话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屏幕上闪动着的是朱莉。朱莉是一家画廊的老板,成熟而有风韵,最近迷上了有些放荡有些艺术气质的江河。朱莉说,我们喝两杯吧!一定要赏脸,我的大师,我的艺术家。
朱莉的话让江河心里老大的不舒服,那口气好似他们之间有着很亲密的关系,就像情人一样。而实际上不过是江河喝醉了的时候和她有过你情我愿的男女之事罢了。而这在江河看来并不代表什么,于是他坚决拒绝了,他说他最近特别特别忙,等他有时间了给她打电话。江河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他对她已无兴趣,请她绕行。朱莉沉默了片刻,说好吧,再见。就此挂上了话筒。
对此,江河并不感到歉疚和不安,对于他来说,泡妞远远要比甩妞容易的多。只是这画缺少的东西是需要机缘巧合的,美往往是邂逅所得,上天对他不薄,让他在那样一个小酒馆碰上了林小小。可为什么偏偏给他留下遗憾呢?
7
一江河在画室里抽掉了两包中华熬到垂暮十分仍是一筹莫展,索性开车回家蒙头睡上一觉。
躺在床上,江河又想起了今早的梦,想到那个扑克牌脸的对门,想到萧娜娜漂亮脸蛋后的浪笑,想到朱莉夸张的叫声和雪白的手臂,然后想到了林小小那澄澈悠远的眸子,接着是那幅为完成的油画……
江河不想想,可是这些景象钉子一样往他的脑子里钻。于是他打开电视想以此转移一下注意力。屏幕上号称台湾第一美女的林志玲正嗲声嗲气秀着缩水的身段,江河厌恶地连按了几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个满脸皱纹的农民,他身后是一条河流,大约什么河又被污染了。江河听不清他在说啥,继续按着遥控。屏幕上出现了几辆警车,看样子是又有什么案子。背景很熟悉,那不是“水风天翼”吗?那不是……林小小!!!
江河从沙发上挺起身,紧盯着电视:今晨4点35分,在市中心“水风天翼”娱乐城发生了一起服务员刺杀顾客之后自杀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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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憔悴浑身土尘的江河坐在返往B城的飞机上,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云层附身向B城机场降落。三月的冷雨,将B城涂得一片阴沉,使得B城的楼层,人群,街道等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如发酵一般……
飞机一着陆,天花板里就倾泻出那首《桃花朵朵的开》,那旋律强烈地摇撼着江河的身心。为了不使脑袋胀裂,他蹲在地上,捂着头一动不动。一个空姐走过来关切地问是不是不舒服。他说,不要紧,只是有点晕。
良久,江河仰起脸望着远方翻滚的云层,在那片云层下,他见到了桃花坳,桃花坳里桃花盛开,花丛掩映里有一个石头屋子,石头屋子里挂着一个女孩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低垂着头,眼睑中透着娇羞自然似近非远的神色。照片边上是很多发了黄的奖状,奖状上都写着同一个名字。瘫坐炕上的老太太用浓重的方言说着这个优秀的女儿满脸的幸福……
那位空姐折回身来,问江河是否真的需要帮助。“没事的,谢谢,我只是有些伤感”是的,他只是有些伤感,
“本然杯”红颜油画大赛如期开展,所有的作品里没能找到江河的名字。有人说,那以后江河失去了创作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