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与田征:上将黄永胜跟毛主席上井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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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黄永胜跟毛主席上井冈山

黄永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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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胜

浏阳

革命军队

失败情绪

秋收起义

杂谈

分类: 转发博文

原载《红旗飘飘》第13集,195910月出版

一、初见毛委员

  南方的9月天气,万里无云,赤日当空,正是晌午时分,一支参加秋收起义失败下来的队伍疲惫不堪地在湖南浏阳山区里缓慢地行进着。没有一丝风,地面热得像是要燃烧似的,每个人都走得唇焦口燥,两眼发花,身上背的东西,好像在不断地增加着重量;步子迈出去轻飘飘的,就像久病初愈的人,说不定一失脚就会倒在地上;才出一身汗,马上又被太阳烤干了,慢慢地竟连汗也出不来了。尽管这样,大家还是默默地低着头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走呀,走呀,谁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

  这支队伍就是由原武汉国民政府警卫团的三个连和一部分农民自卫军合编而成的工农革命军第三团。当时我是这个部队九连的战士。一个多月来,连续紧张的暑天行军,部队已经十分疲劳;这天上午,部队在向浏阳的进攻途中又于东门镇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受到很大损失。撤出战斗之后,部队奉命向浏阳文家市集中。由于部队大部分是新兵,既没有经过残酷的战斗考验,又缺乏足够的革命教育,初次受到这样的挫折,思想上组织上混乱到了极点,失败情绪笼罩了整个部队,大家就像没娘的孩子似的,感到走投无路;有些人则在战斗失利之后,便趁乱开了小差。

  当天下午,部队在一个山坳的小村子里宿营了。我们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经过一天的战斗和行军之后,大家都饿得没有一点精神,人坐下去就再也不想起来。由于人多村子小,竟弄不到够我们吃一顿的粮食。以后费了好大力气,我们班才买到一个红皮老南瓜煮着吃了。傍晚时分,有两个本连的湖北同乡还带着另外几个我不认识的同乡到班里找我。其中一个和我一起出来当兵的同县老乡,一见了我就大声问道:“黄永胜,你走不走呀?人家好多人都走了,我们也要走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诧异地问道:“你们上哪去呀?”

  “哎呀,你怎么还糊涂着哪!当然是回家喽。在这里打起仗来实在太危险了,即使不打仗,光行军也把人拖死了,这份粮实在不能再吃了(那时人们都把当兵叫做“吃粮”),回家去随便干点什么不比在这里强呀!”

  当时我正在苦闷彷徨之中。过去,我把吃粮闹革命看得十分简单,但是现在,一个多月的苦难经历告诉我,这份粮的确是不太容易吃的,说不定甚么时候就会送掉了自己的生命。那时候,像我这样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不到半年的17岁的孩子,对整个中国革命发展前途的认识,也并不是很明确的。但是,参加革命前后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对统治阶级的仇恨心和纯朴的报仇愿望以及革命军队里那种自由生活,使我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队伍。我向他们谈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说:“回家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吧?你们从革命队伍里跑了回去,那些土豪劣绅会轻易放过你们去吗?在革命队伍里当兵吃粮固然很苦,很危险,可是回家去受财主们的欺压,难道就不苦不危险吗?再说军队里的生活总是比较自由些吧?我不愿意离开队伍,就是死也要和军队死在一起;死不了总有出头报仇的一天!”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便有些不耐烦了,七嘴八舌地说,:“你要走就和我们一起走,我们也是一番好意。你愿意留在这里我们也不管,你将来不要后悔就是!反正我们是说什么也不在这里了!”

  一些跑到革命队伍里来找个人出路的小资产队级知识分子和各色各样的不坚定分子,就是这样作了革命队伍的逃兵。就连我们那位姓涂的连长,也在战斗失利的第二天不辞而别了。还有一些革命队伍里的败类,竟连用来同敌人作战的枪支也卖掉了。但是,这些投机分子和不坚定分子的离去,却并未使革命军队解体。大部分出身贫困有一定阶级觉悟的工人、农民和有革命理想的知识分子,虽然在失败情绪的影响下也异常苦闷,但都抱着与革命军队共存亡的决心留下来了。很显影,一个刚刚在精神上和身体上获得了自由的人,哪会回去再受土豪劣绅的压榨,重过那奴隶牛马般的生活呢!

  大约是在乐门战斗的第三天,我们到了文家市,这是一个比较大的镇子。在文家市住了几天之后,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部队忽然奉命在镇子外面的一块空地上集合。这时已过中秋,初升的艳阳照得人们暖洋洋的。但是,坐在地上的士兵却一个个无精打采,眉头紧锁,心里像笼罩着一朵阴云。

  “今后该怎么办呢?”这是当时大家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在前来集合的队伍当中,我们发现了分别不久的一团的弟兄们。一团是由安源煤矿的工人武装和萍乡、醴陵的起义农民合编而成的,他们是在进攻浏阳城后失败后来到这里的。看到这么多部队在这里集合,大家都感到有点讶异,便纷纷地小声议论开了:

  “喂!今天好像又有甚么事情了!”

  “是呀!是不是又要编队(整编)了?”

  “也可能又要打仗了吧?”

  正当大家纷纷议论的当儿,一位负责干部开始整理队伍,把前来集合的所有部队整理成一个讲话队形。队伍整理好了之后,他便大声地对我们讲道:“士兵兄弟们(那时都是这样称呼的)!等一会儿毛委员要向我们讲话,大家要注意听……”

  他的话一讲完,刚平静下来的部队便又沸腾起来。我们这些新兵,只知道军队里面有师长、团长、营长……至于“委员”是个什么官?毛委员又是什么人?可就没人了解了。大家你问我,我问你,谁都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解答,结果却是越问越不得要领,有人就说:“反正是个大官就是了!”

  这时,只见远处一个身材魁梧,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在几位部队首长的陪同下,迈着稳重有力的步伐向着我们走来。他身穿一件蓝布衫、脚穿草鞋、脸晒得通红,头发长长的,大概已有好久没有理发了,一望而知是经过长途辛勤跋涉的。我们心想,大概这就是要给我们讲话的毛委员了。

  当他走近部队时,先前负责整理队伍的那位首长向部队发出响亮的“立正”口令,向分作了报告,他在回礼后伸出两手向大家摆了几下,满脸笑容地对我们说:

  “弟兄们,请坐下吧!”

  他是那样地亲切、慈祥,只这一句话,就把我们说得心里暖烘烘的。

  接着他就开始对我们讲话了。他首先讲我们是什么样的队伍,为什么要打仗和为谁打仗。他谈到了蒋介石如何背叛了革命,正在大肆屠杀革命的工农群众。他情绪激昂地号召我们:为了反抗敌人的血腥屠杀,继续完成革命事业,我们必须坚决斗争到底!除此以外,再也没有第二条活路。而要和反动派作斗争,就一定要有枪杆子,过去我们的失败就是吃了没有抓住枪杆子的亏。只要有了革命武装,就甚么事都好办了。但是建立一支坚强的革命军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要求我们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有远大的理想和不怕牺牲的精神。

  毛委员讲到这里,特别提高了嗓音说:现在我们打了败仗,受了点挫折,这算不了甚么!常言道,胜败是兵家常事,打了胜仗别大意,打了败仗也别泄气。何况我们并不孤立,我们的革命事业受到湘、鄂、赣和全国各地工农群众的拥护,有这么多人支援我们,我们还有什么可畏难的!最后胜利一定是我们的!有些人经受不住失败的考验,从革命队伍中逃跑了,这也算不了什么,他们早晚会后悔的。部队里少了这些三心二意的人,只会更加巩固。中国有句俗话说:“万事起头难”,要革命嘛,就不能怕困难。只要我们咬咬牙,把这一关挺过去,革命总有出头的一天!

  毛委员的话进得非常浅显易懂,简直就像和我们谈家常。可是,这里面包含着多少丰富而深刻的革命真理啊!在他讲话的时候,集合场上静悄悄的,几千只眼睛集中在他的身上,大家如饥似渴地倾听着他的训诲教导,部队就像是久旱逢雨的禾苗,又恢复了生机。他那和蔼可亲的面容,宏亮的声音,严肃而乐观的语调,紧紧地抓住了每个人的心。听讲人们的面部表情随着他的讲话而不断变化,时而紧张,时而平静,时而愤恨,时而兴奋。他的话刚一结束,会场上顿时活跃起来。士兵们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欢乐和激动,每个人的脸皮上都充满了笑容。这时太阳已经升到高空,艳丽的阳光把每个人的心里照得亮堂堂。毛委员的坚定意志和充沛的革命乐观精神,像一股暖流传到了每一个人身上,我们都像是重新回到了母亲怀抱里的孩子,感到无比的温暖和欢欣。

  士兵们私下议论起来,都说:“毛委员真不简单!我们的心事他全知道,他的话句句都说在我们的心坎上!”

  最后,大家都满怀信心不约而同地发出一个声音:“干!跟着毛委员干,怕什么!”

  毛委员到底是什么人呢?以后去问排长,才知道他就是当时的中共中央委员毛泽东同志。各路部队就是奉了他的指示才到文家市来会合的。

  几天之后,毛委员便亲自带领我们向湘赣边的井冈山地区前进。虽然途经萍乡泸溪镇时,又遭敌人袭击,受到较大的损失,再加上疲劳、给养不足和疾病的威胁,部队减员很大,到三湾改编时只剩下几百人;但是,经过毛委员在文家市的讲话和行军途中教育的结果,我们的意志越来越坚定,暂时的挫折并未动摇我们的信心。我们一直坚定不移地跟随着毛泽东同志前进。 

二、遂川筹款

  十月间,我们这支几经失败挫折的部队,跟随毛泽东同志,经过了几百里的长途跋涉,进入了井冈山地区。这时部队已经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师下暂只辖一个第一团。我在九连四班当班长。

  进入井冈山地区以后,环境仍然很不安定。为了扩大政治影响和发动群众,部队曾有一段时间活动于湘赣边境地区,并曾一度攻占过茶陵县城,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这时部队的物质生活条件仍然很差。大约是阳历年后的一天,毛委员集合部队讲话。他站在一个小土堆上,声音宏亮地说:弟兄们!我们又要出发了。这次出发可能又要打仗,估计大仗是没有的。革命军人当然不怕打仗。过去我们打过几次败仗,没有甚么了不起的,只要我们能够吸取打败仗的经验教训,就可以反败为胜。现在我们有一个极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以井冈山这中心,建立一个革命的家,不然就很困难。有了这个家,就可以作为同敌人进行革命斗争的根据地。敌人不来,我们就在这里练兵,发动群众;敌人来了,我们就靠这个家和敌人作战。我们以家为依托,不断向外发展,把我们四周的敌人一点一点地吃掉、赶走,我们的日子慢慢就好过了。现在我们安家还有一些困难,吃的穿的都很缺乏。山那边有座遂川城,那里有很多土豪,他们有的是白洋、粮食,现在我们要到遂川城去打土豪筹款筹粮,通过打土豪来发动群众,为我们安家建立革命根据地创造物质条件和群众基础。

  毛委员接着又叮嘱我们说:土豪一定要打,可千万不能把一般老百姓也当成土豪,不能乱拿老百姓的一草一木,拿了老百姓的东西,他们就会不高兴,就会疏远我们,这对革命的危害是很大的。我们是工农群众的武装,一定要爱护贫苦工农群众,要求大家严守纪律。

  讲话后,部队便出发了。

  当天下午,我们进抵遂川城东北的大坑镇。驻守在这里的反动民团大约有二、三百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只一个猛冲,就把这支乌合之众的队伍冲得乱七八糟。镇子的西南面有条小河,河对岸是重迭的山峦,一部分敌人逃过河去妄想依托有利地形进行顽抗,我们那个连奉命渡河消灭抵抗的敌人。河水齐腰来深,这时正是严冬天气,一跳进水里冷得心里直打哆嗦。我们在火力的掩护下咬着牙迅速克服了这个天然障碍。胆怯的敌人,还没等我们上岸,胡乱放了一阵枪,便又唧哇乱叫地向着遂川逃命去了。我们一直把敌人追出了七八里远。有些敌人为了尽快地逃命,把枪支弹药和被服丢得到处都是。这次战斗规模虽然很小,消灭的敌人也不太多,但对人们的鼓舞却是很大的。我们追击敌人回来以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干地方,冰冷的湿衣服沾在身上,实在不大好受,可是大家都高兴的又说又笑。当天夜里我们就宿在大坑镇。

  在大坑镇战斗中还有这么一个小插曲:在我们连接受向对河攻击的命令时,营长伍中豪同志还答应在消灭敌人之后叫我们打一次“牙祭”(吃一顿好的)。战斗结束以后,可能是由于没有缴获到或从土豪那里筹到好吃的东西,开饭的时候又是像往常一样的糙米饭、咸菜汤。领导上也没有进行解释,于是有些爱讲怪话的战士就发牢骚似的说:“这叫什么打牙祭呀!“虽然这样,那顿晚饭却比往常吃得更香甜。

  大坑镇是个不大的小镇,镇上有十几家商铺。我们班被分配住在一家中药铺里面。镇上老百姓因为对我们军队不了解,可能又怕打仗,在我们到来时大部分人跑到外面去了。我们住的那家中药铺跑得一个人也没有了,但店里的东西却一点也没带走。这家药铺很小,只有前面一间铺面和后面一间老板的寝室。我们班八个人,我同三个人住在后面的寝室里,其余的人就睡在外面的柜台上和地下。吃过晚饭以后,全班擦拭武器,擦拭完了我便逐个进行检查。当我来到外屋走近柜台时,忽然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很浓的香气。我便问这是什么香味。班里一个年岁较大的士兵说这是冰片的香味,他并告诉我这是一种很贵重的药,治疗烂疮最有效。我怀着好奇心说:“这药放在什么地方?拿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东西!”

  他们几个人互相观望了一下,还是那个年岁较大的士兵用手指了指药柜上的一只小蓝瓷花瓶说:“就放在那个瓶子里。”

  我把瓶子拿下来,对着灯光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我问:“冰片哪里去了呢?”

  几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一个湖南湘乡籍的士兵脸上,他迟疑了一下,便对我说:“报告班长!是我拿了。”

  “你为什么要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呢?毛委员在出发的时候对我们讲的话你没有听见吗?再说你拿了这点药没有用处嘛!”

  “是呀!刚才我们也劝他不要拿,可是他不听。”其他几个人都和我一起批评那个士兵。在大家的批评之下,他终于承认了错误,把拿来的药放回了原处。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向遂川城进军。遂川城里的地主武装,接受了昨天吃败仗的教训,大部分在我们到来之前就连夜逃走了。还有少数想留下来看看苗头的敌人,一见我们来了,乱放了几枪之后也像惊弓之鸟似的逃得无影无踪了。我们就大摇大摆地开进城里。在毛委员的亲自领导下,部队立即以连为单位,在县城和县城周围的墟镇开始了打土豪和发动群众的工作。我们连被派到遂川城附近的藻林镇。这一带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土豪劣绅也比较多。他们世世代代骑在农民身上,残酷地压榨着农民群众,过着荒淫无耻的生活。他们每一家都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土豪窝”,从外面就可以估量出这个土豪势力的大小,财产的多少和反动的程度。一些大土豪往往就是当地最反动的政权头子。我们当然先找大的打。

  我们连到达藻林镇后,便分成了几个组在镇上和附近的各个村子进行宣传活动的调查工作。没过几天,藻林镇的大街小巷和四周的几个村庄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语口号:“打倒反动派!”“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贪官污吏!”“我们是保卫穷人的工农革命军!”“共产党万岁!”老百姓开始用怀疑和惊异的眼光远远地偷看我们,慢慢地三个五个跑到跟前来看标语,一面悄悄地议论着。这时我们便凑上去和他们攀谈,进行宣传教育。无声的标语和战士们的谈话,慢慢地唤醒了群众的觉悟,他们虽然对共产党和工农革命军还不十分了解,但这一点他们却看得十分清楚:这支军队不同于过去任何其他军队,他不帮助有钱人欺压穷人,而是处处向着穷人。于是,他们由原来的冷冷落落、关门闭户、躲躲闪闪的情况,变为逐渐喜欢和敢于同我们接近了。在这中间,我们便搜集到了有关当地土豪的一些基本情况。在初步掌握一些材料之后,便正式展开了打土豪的工作。我们班被派到镇子北面大约四、五里的一个村庄进行工作。这个村子里有一家大土豪。这家土豪有着一幢三进院的青砖大瓦房,房子四周是高大的院墙,大门口的门杠上面挂着一块大金字匾,一望而知这是最有势力的所谓“乡绅”人家。当我们来到这个土豪家时,只见大门紧闭,敲了很久也没有人应,我们只好从墙上爬了进去。院子里的各个房间全部上了锁,把房门弄开以后,里面的富丽陈设仍很整齐,大概这家土豪是在我军到来前仓皇逃走的。我们逐屋进行了检查,搜出不少金银手饰等贵重物品,都集中带回上交;还有一些衣物用品也都集中一起封存起来,准备把这些土豪从农民手里搜刮来的东西再还给农民。在最后面的院子的一间寝室里,我们还搜出反动军队里用的指挥刀、马靴、武装带一类的东西,证明这个土豪家曾有人在反革命军队里当过军官。检查完了之后,我们又在大门口贴了一张布告,限令土豪在几天之内回来交出两千块大洋的罚款。

  三、四天过去了,逃走的土豪一直不见回来,也不派人来交纳罚款。我们知道,要想叫土豪迅速交出罚款,光靠布告是不行的,一定要把土豪本人或他的亲属捉回来。这就要求我们首先查明土豪和他家属的下落。我们向群众进行调查,但老百姓害怕我们走后土豪进行报复,调查工作头几天没有一点进展。一天上午,我们又到土豪家去,在路上遇到一个穿着很褴褛的的十二、三岁的放牛小孩子,他用好奇的眼光望着我们,我们趁机同他攀谈起来,我问他为什么要给土豪家放牛呢?他说:“没办法呀!我家里还有一个母亲、一个姐姐,没人干活,饭也吃不上,不给人家放牛怎么办!”这时我们便同他讲些穷人要革命的道理和我们军队的性质。他说他知道我们的队伍是好队伍,是向着穷人的。我问他:“那个大土豪家也有小孩子给他放牛吗?”他说:“没有,他们家雇了三个大人做长工。”我们又问他:“怎么我们到土豪家去没有看到他们呢?”他说:“你们来的时候他们很害怕,都跑回各人的家去了。”从小孩的口中我们得到了一个重要情况:那个土豪因为不放心家里,经常打发几个长工偷偷跑回来探看情况向他报告。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只要找到三个长工中的任何一个人,就可以打听出土豪的下落来。

  我们马上把这情况报告连部。连党代表罗荣桓同志指示我们立即分头到三个长工家去,为了避免日后土豪对长工们进行迫害,可以用假逮捕的办法把长工找来。当天下午,我们终于从靠山脚的一间小破草房里找到了一个长工。大家吆吆喝喝地用绳子把他捆了押向连部,那个长工不知道事情多么严重,吓得脸色灰白。一到连部,罗党代表立刻叫我们把绳子解下来,很亲切地叫他坐下,告诉他不要害怕,今天只是请他来随便谈谈。然后又问他吃饭没有?他说还没有吃,罗党代表便对我说:“四班长!你带他到伙房里搞点饭吃,告诉他们多炒一点菜!“这么一来,倒把那个长工弄得越发糊涂了。吃过饭以后,罗党代表又把他请到房子里,然后便像谈家常似的和他谈了起来。罗党代表先问他家里有几口人,生活过得怎么样,甚么时候当的长工,土豪待他怎样;慢慢地又和他讲些革命道理,最后表示希望他能帮助工农革命军做些事情。罗党代表的话句句说在他的心坎上,他的疑虑和恐惧慢慢地打消了,特别是当他明白为什么要把他绑了来,工农革命军对他的安全问题竟考虑得那么周到时,他更深受感动,便毫不犹豫地把土豪本人和他全家藏匿的地方都说了出来。当天夜晚,罗党代表便命令我带着全班按照那个长工所指示的方向到离藻林七、八里的一个小山村里去捉拿土豪本人和他的小老婆。这个老家伙狡猾地躲藏在一家佃户的板楼上,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别人耳目了。事情很不巧,我们刚一进村,忽然有几只狗同时乱吠起来,土豪知道事情不妙,便利用夜色从村后逃走了。我们只在板楼的稻草堆里搜出了吓得浑身发抖的土豪小老婆。

  把土豪的小老婆带回来以后,我们便告诉她放明白些同,趁早设法把罚款如数交出。但是,要想从统治阶级手里拿一文钱也不是容易事。土豪的小老婆见了我们总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是实在拿不出钱来。那时我们还没有同统治阶级进行政治斗争和发动群众的经验,看看好说不行,只好用不缴款就杀头的话来吓唬她。最后,土豪打听到不交钱是不行了,终于派人交出了一千多块大洋。另外,在群众的报告和土豪小老婆的指引之下,我们又从院子里的夹墙里搜出几箩筐铜板、小银毫和一部分现洋来。

  我们把弄到的一部分东西分给群众。起初,他们怕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土豪以后会对他们进行报复,所以不敢收,我们就在晚上挨家挨户送上门去。以后我们又召开群众大会,告诉他们穷人团结起来进行斗争的道理,并当场把东西分给他们。这样,日子久了,他们的胆子就慢慢地大起来了。参加群众大会的人,一次比一次多,许多过去最怕事的老年人和妇女,也都有来开会了。通过打土豪的斗争,一方面解决了我们物质生活上的一些困难;而更重要的是,那些农村统治阶级的威风被打掉了;那些历来受尽压迫、被统治阶级看不起的广大农民,第一次看到了解放的曙光,有了初步的革命要求。到后来有些农民甚至敢挑着箩筐和我们一起去打土豪,帮着我们挑东西了。

  要过旧历年了,部队都集中到城里过年。经毛委员批准,给我们每人发了五块白洋和两套新的灰布军装。大家洗了澡,理了发,换去了各式各样破破烂烂的旧衣服,个个精神抖擞,笑逐颜开,人人都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这个年过得很肥,杀鸡宰猪,腊肉香肠,年糕米果,真是应有尽有。我们把许多吃的东西分送给贫穷的老百姓,他们也跟着工农革命军过了一个快乐丰满的旧历年。

  我们在遂川大约住了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由于工作的胜利,环境的安定,生活也有了很大改善,部队情绪非常高涨;加之部队人员、装备也得到了一些补充和加强,秋收起义后遗留下来的失败情绪一扫而光,许多同志都说:“有了毛委员就有办法!有了毛委员我们就能打胜仗!”

  工农革命军的胜利,使敌人大为震惊。不久,敌人就调集了强大的兵力企图把我们围歼在遂川城。为了避免在不利的情况下同敌人交战,部队又奉毛委员的命令撤回了井冈山。在离开遂川的那天早晨,我们当众处决了十几个罪大恶极当地人民群众恨之入骨的大恶霸,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感谢工农革命军为他们作主除害。遂川人民恋恋不舍地送走了我们,他们一再问道:“你们甚么时候再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