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金的符文:小城基石(党旗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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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谈
《 人民日报 》( 2011年04月27日   24 版)
不觉间,这里建城四十多年了。他呢,离开这里也好多好多年了。
如今,小城长大了,成了一位威武的壮汉。街道宽广气派;高楼遍地耸立。当年立市的城之骨架——那座古老的世界锑都,焕发了青春。建城后陆续建起的一家一家工厂、企业,现今许多成了全省同行业的排头兵。小城的经济实力,跃上了全省同类城市的前列,小城成了全省经济建设中的领跑者。当年城中的那座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山,现今被小城的人们装点打扮得漂漂亮亮,成了人见人爱的城中公园。至于原先那个江中小岛,早已融入小城的怀抱,已是小城的另一座“客厅”——江滨公园了。
小城长大了,当年参加小城建设的那些年轻人,也都成了老者了。人一老,爱忆旧。他们一聚到一起,总爱回忆小城建城之初,总爱说到一个人。小城的后辈人,也从老人们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中,熟悉了这个人。岁月能冲淡许多记忆,而这个普普通通的身影,在这座小城百姓的心灵屏幕上,却愈来愈清晰。
那一年,他结束了几年“牛棚”生涯,组织上派他到这座处于襁褓中的小城担任“副主任”(主任是军代表挂的)。如果说,这是让他来做“官”,那真会让人哭笑不得。他,曾是省里一个举足轻重的老厅长;他,曾亲手建起过一座称雄于全省的工业大城。比起他过去的那些“官职”,这个县级小城的“副主任”,太有屈于他了。然而,他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是一个为新中国的诞生流过血和汗的老兵!
他来了。
小城以一副什么面貌迎接他呢?
沿着河岸,有两排低矮的木板铺房,全是一些几十、上百年前出生的“老太太”。那堆满垃圾、尘土飞扬的粗糙的公路边,七零八落地耸立着几幢红砖屋,这大概是“大跃进”年代留下的产物。说好听一点,这是资江边的一座小镇;说挖苦一点呢,则只能说是一个沿江村落。那么,国家为什么要在这里建“市”呢?这是因为,这里的地底下太富有了!锑,举世瞩目;煤,全省称雄……好几家中央和省属的大厂矿,就耸立在这块方圆不足100里的土地上。加上当时国家加强“三线建设”的方针,也给这里送来了春风。确切地说,这里的“城”,还“躲”在地下,是一座地下城。那七八家大厂矿,为这座新城,搭起了一个骨架。要如何才能把这座地下城变成地上城呢?才能在那孤零零的“骨架”上,挂上丰富的“血”和“肉”呢?才能有宽广平直的街道,有琳琅满目的商店,有五花八门的工厂,形成众人捧月,变成一座真正的“城”呢?
一张白纸铺展在他的面前。
这座一张白纸般的小城,为这个身挂伤疤的老兵,提供了一个新的战场!
白天,他和他的同事们、助手们奔走在这块富有的土地上;夜晚,他伏案灯下,在运筹着、描绘着这座小城、新城的蓝图。决心在这张白纸上,画出美丽的图画;决心在这个“骨架”上,尽快添上丰满的“血肉”。
一批小星星般的工厂,相继动工了。
开办一个工厂,有多少难题要解啊!资金、设备、材料、运输……每天,他一顶草帽、一身旧衣,外加一根戳路的木棍,从这个工地,奔到那个工地。那一天,在电石厂的工地上,他被人们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向他反映:没有汽车,材料运不进来,建厂速度卡脖子了。
他沉思片刻,突然果断地一挥手:“市里给你们一辆!”
“这可太好了!”工地上的工人、干部,高兴得蹦了起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来取呢?”
“马上!”
“真的?”
“真的!把市里那辆小车给你们。”
“小轿车?”
众人愣住了。建市的时候,上级考虑到他的年龄,他的身体(是不是还考虑到他的资历?),分给了市里一辆小轿车。如果换一个人,也许这辆漂亮的小轿车,将成为显示自己身份的资本,而他……
“你们派人四处访一访,看有没有单位愿意用大卡车换小轿车。或者,把这辆小车卖掉买一辆大卡车回来。”在场的干部和群众,全都沉默了。这是一种令人激动的沉默……
不久,这辆小轿车不见了,而电石厂的工地上,奔跑着一辆大卡车……
市里唯一的一辆小车换成了一辆大卡车。他到地区、省里开会、办事,便和普通干部们一样,上火车站搭火车。那年月,火车上常常挤得放不正身子。有一回,他和市委宣传部一位青年干部搭火车去长沙开会,车过娄底,还没有找到座位,一直站着。当时,正值酷暑,车厢里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他站在车门前,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滴。又过了两站,宣传部那位青年干部,终于找到了一个座位,连忙喊他去坐。他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你也该站累了。这座位是你找的,还是你坐吧!”这位青年干部,不禁心头一热,一时哑住了,不知该说句什么话好。
他终于走了。如今,他告别这座小城——湖南冷水江市好多好多年了。然而,一代一代小城的人们,总觉得他没有走,一直活生生地生活在自己身边。看着小城长大,看着小城长高,也看着一代一代小城人长大,长成一个一个壮实的大汉……
是啊,他——马壮昆已经化做了一块小城的基石,永远、永远地和这座小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