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负债率高的原因:洛阳当代盗墓传奇-杨桐-搜狐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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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当代盗墓传奇

凤凰周刊2011年第12总第397

记者 杨桐 摄影 商华鸽 特约撰稿员 赵家鹏

 

盗墓,是一种文明自毁现象。盗墓的猖獗,往往说明社会的动乱、文明的沉沦,从古埃及到旧中国莫能例外。

在社会安定、人文发达的今天,盗墓的猖獗却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盗墓成为全民意淫的时尚,这几乎是一种不可理解的现实。

正如在当今的洛阳或山西发生的,洛阳铲的阴影已经从墓地伸向整个文物保护、研究、市场体系,造成珍品流失、作伪横行、保护废弛、学术堕落,最终将掏空华夏文明的器物根基。当文物珍品只能在国外博物馆中寻找,当每一次重大考古发现都面临作伪的拷问,“文明古国”的匾额,似已无从悬挂,而文化复兴又何从谈起。

盗墓,是生与死的问题,对于逝者,对于历史,对于文明。这是我们不吝篇幅,去揭示盗墓现场及其后浓重阴影的原因。

据悉,目前在洛阳龙门石窟发生的文物盗窃案,引发了国家文物局重视,要求河南警方彻查。本月初,河南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派员到洛阳督察。笼罩在洛阳盗墓现场上的帷幕,或将被揭开。

 

光天化日之下,近20名黑衣男子,人手一把长柄铁铲,着力向地下捣去,带出圆形的泥土。另有几人张望把风。

挖出的圆柱体泥块一排排整齐堆放着,像极了北方农村刨红薯的场景。挖到一定时候,有人拿起泥块仔细查看,以确定是否下有古墓。

两天功夫,一块400亩地的农田被捅成了马蜂窝。埋于地下的墓穴一个接一个地被探明,掘开,抛弃。

这不是文物部门组织的勘探,而是公开的盗掘。洛阳周边,同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多数情况下,盗墓选择夜深人静,但急功近利之下,招摇过市亦有之。

2011年初,一月之内,最少有三条人命因盗墓而亡。更有甚者,洛阳铲已伸向世界文化遗产龙门石窟的核心保护区,一伙盗墓贼使用原始机械盗运一扇庞大的唐代雕花石门、国家一级文物,险些得手。这桩文物大案近期竟以单纯的盗窃罪起诉,知情者称水深莫测。

盗墓,这个近年随畅销小说以及鉴宝节目流行的热词,牵动了泛滥的公众想象,背后则是号称10万之众的从业人群和黑色的暴利。   

洛阳,13朝古都,众多王朝连同它们的财富器物掩埋于地底。绵亘几百里长的北邙山,密麻麻叠压历代贵族的坟墓,以至“无卧牛之地”。地上文明衰落后,盗掘成为继起的变态繁荣。一柄洛阳铲,开辟了另类的现代历史。

80年代以来,洛阳遭受三次盗墓潮,而今处于最新一波。盗墓人数超过两万,古代墓葬集中的村庄,30-50岁之间的男人,半数以上有过盗墓经历,以至法不责众。在全民盗墓的乱局中,逐渐形成了“支锅”的组织模式和“宋家通吃”的垄断。

盗墓贼的保护伞牢不可破,甚至压倒了打击他们的洛阳市公安局。公安部督办的大案不了了之,主张严打的洛阳市公安局长和专案组干警被迫脱去警服或失去自由,一度躲进公安部写申诉材料。近期的龙门石窟盗案背后,仍旧浮动宋氏兄弟的身影。

盗墓,没有《鬼吹灯》里地下的诡异情节,但地上的殊死争斗和利益黑幕,却是一部不该上演的当代传奇。

 

阳光下的盗墓贼

2011年2月17日,元宵节下午,小李村。

这个距洛阳市区3公里,属廛河区廛河乡的村庄位于北邙山脚下。多数人相信,大名鼎鼎的洛阳铲是该村一个叫李鸭子的村民发明的,该村因此闻名。

记者乘坐的出租车穿过村口古牌坊时,一辆摩托车迎面驶来,载有两名男子,后座上的人扛着一副长长的工具,一头是3米长的木棍,一头是锛形铁器。

“洛阳铲”,记者脑海中闪出这个名字时,摩托车驶进右侧的一块空地,出现了本文开头的场景。

地头一个又一个被挖出的盗洞表明,这块地内至少有10座以上的古墓被挖开。

一个放羊人赶着一群绵羊悠闲地放牧。进村道路的左侧,同样的场景也在上演。三拨盗墓者在相邻的地方干活儿,一台工程车就在旁边掘土,相安无事。

这块面积约400亩的农田在2010年秋天被一家广东企业征用,即将建设为一个物流园区,村民趁开工前突击盗墓。

 

眼前和平的场景,是一层一捅即破的表象。3天前,37岁的村民巴利克与人伙同盗墓,因分赃不均产生口角,被小他14岁的同伴操双趾铁扒刺死。

河南的《大河报》报道说,2011年1月10日凌晨,郑(郑州)卢(卢氏县)高速公路宜阳段施工人员在没有经过文物部门普探的情况下,纠集8名村民盗挖一座古墓时突然塌方,致3死1伤。

1月20日前后,与小李村相隔10公里左右的孟津县送庄镇莫庄左寨沟村深夜闯入一伙9人的盗墓贼,盗洞打到七八米深时被村民发觉。

知情人称,村民多次拨打送庄派出所电话报警,不见动静,又向相邻的平乐派出所报警。警车赶到后,9个盗墓者落荒而逃,一人跌入深沟不治身亡。

吊诡的是,盗墓贼在春节前这天全部获释,处理只是8名生还者赔偿死者家属8万元丧葬费。

2010年秋天,送庄镇凤凰台村的村主任郭某领着几个村民挖开一座唐代古墓,将文物倒手后得赃款15万元,遭举报后被拘,也于春节前获释,处罚措施仅是没收赃款。

不久前,盗墓者的洛阳铲伸向了世界文化遗产地龙门石窟,险些盗走一扇唐代浮雕石门。

龙门石窟管理方报案后,洛阳市政府责成公安局破案,洛阳市公安局龙门分局成立专案组,不久之后,11名盗墓者分别从洛阳以及商丘被抓获,他们又交待出了自己的30余名同伙。

警方查明,这些盗墓者分属三个团伙,常年跨区盗掘古墓,除了常年在洛阳各地盗墓外,还经常到西安、郑州、焦作等地跨区作案。被交待出的盗墓案件数量有数十起之多。办案民警受到鼓舞,准备顺藤摸瓜。

被盗掘的石门经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根据中国的法律,盗窃一级文物,属于“情节特别严重”,应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至死刑。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2月中旬,侦办该案的专案组被强行解散,被抓的10余名嫌疑人被当地按照普通盗窃进行起诉。   

“案子不让查了,被交待出的人也抓不成了,已经取保的人不让再说,不再提文物的事情。你说这是个什么世道,抓了一伙盗墓贼,打招呼说情的都是警察!”一位专案组民警愤惋。

心有不甘的警方,依然在案卷中附上了被盗石门照片和文物部门的一级文物鉴定书。

洛阳市一名文物官员称,龙门石窟发生如此重大的盗墓案件,按照规定是应上报国家文物局的,如何能草草收场?

 

半公开的盗墓行当

洛阳东郊的马坡小李村,村头的牌楼上方就是销售洛阳铲的广告牌。

60多岁的老葛在公路边开了家店,门头上写着“老葛探铲”和他的手机号码,两侧的铁门上,“探铲、扎杆、铲刃在此”的字样格外醒目。

店内有盗墓用的全套工具,每个上边都标明了价格,用于探测取样的小铲每把70元,掏洞的大铲每把110元。

对于陌生的外来者,老葛只肯介绍每个盗墓工具的用途和使用方法,不愿多谈销量及主顾情况。他只淡淡地说:“没法判断买家身份。”

另一家“孙记洛阳铲”,不但在孟津开了一个家门店,还在淘宝网上开了一家网店,古铲、普探铲、泥(套)探铲、破砖铲、掏沙铲、平铲、撬铲、灰桩铲、炮眼铲、刷铲、取土样铲、考古手铲、筒子铲一应俱全,科考探针、扎杆、带土样针、高强度考古绳子和地下金属探测器应有尽有。 

尽管该店特别注明“严禁用于非法盗墓”。但不可否认,绝大多数洛阳铲被盗墓者所购。

在洛阳,一家作坊每个月销售出3万元的洛阳铲很平常,大的盗墓团伙一个月就会有数万元的订单。

 

公开销售的不仅是洛阳铲,在洛阳的一些古玩市场,盗墓时能用上的矿灯、各种型号的手电筒和修复文物所用的各种电动工具(电动刻字机、台式磨光机等)也有专门柜台出售。

洛阳有文博城、天子驾六、三砚居和民俗博物馆四大古玩市场,记者在上述市场调查时发现,古墓中出土的文物也是在半公开的状态下出售的。文博城一位商户指着记者手中的一件三彩马说:“你手里这个是现代仿品,旁边那个是刚从墓里挖出来的。”

业内人士称,在市场内地摊中摆放的都是现代人做出的工艺品,而有柜台和门面的基本上都有真东西,只是精品不是摆在柜台上或店里,懂行的人看到一些配件或是通过朋友介绍才会交易。

在三砚居古玩市场内,来自孟津县平乐镇的一位商户告诉记者,在洛阳搞古玩,手里没几个真家伙肯定混不下去。他每个星期都回老家一趟,从盗墓者手里边买东西。

鱼龙混杂的大陆古玩市场,洛阳能在全国文物藏家眼中保持稳固地位的根基正是真文物多,数量大。

这位商户的固定合作伙伴来自广州、郑州、西安等地,遇到价值高的文物,他也会带着主顾直接找盗墓者看货。

该商户家所在的平乐镇及相邻诸乡镇以古墓聚集闻名,在1980年代开始的一轮盗墓风潮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挖过墓”。 一位28岁的村民说,他上小学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盗洞,经常有贪玩的孩子不小心坠入其中,浑身泥土地出现在教室内。

当年的盗墓者中,有一部分开始在洛阳开店,上述商户家所在的村里有5个人开了古玩店,每人在洛阳都有三套以上的房产。

在记者走访的一些村庄中,一些装饰气派的小楼随处可见,而这些楼房的主人都是农民身份,无外出从商和打工经历。接受本刊采访的盗墓者称,“盗墓发家的在我们这儿不稀罕,大多数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风险大,但运气好了,一个晚上就能盖楼取媳妇。”

与平乐镇相邻的送庄镇凤凰台村,村头一块刚浇过的麦田里,记者看到17个盗洞,平均每两三米远就有一个,这些回填过的盗洞过水后均出现了塌陷迹象,向导告诉记者,盗洞是他春节走亲戚时才发现的,都刚挖不久。

送庄镇的莫庄村,一位放羊老汉说,他经常能看见一群人手持洛阳铲,“这儿捣捣,那儿捣捣”。村民们说,现在一些十七八岁的年青一代,“经常钻进挖过的盗洞练手艺,有不少靠这个自学成才。”

一位从业者称,洛阳的当代盗墓行业,已经呈现出非常明显的产业化,甚至,盗墓的产业化是在一种半公开状态下进行的,从盗掘到贩卖的渠道基本畅通。

“这是一场浩劫!”前述的洛阳市文物官员一边大发感慨,一边又诉说无奈,“文物部门没有执法权,警察都管不了的事情,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宋氏兄弟崛起

1978年后,大陆经济复苏,一些人称“老广”(来自广东,故名)的文物贩子开始云集洛阳,寻找各自的代理人,收购隐于农家的古物。

不少人一夜暴富,但家藏的文物很快被收购一空,人们开始想到挖墓,传出了“要想富,挖古墓,一夜成为万元户”的顺口溜。

此前,从大陆解放开始,盗墓行当在洛阳已经中断30年。通过一些健在的盗墓“前辈”指点,年轻人很快掌握了从探墓到挖掘的一系列技术。

邙山下古墓密集,农民们最初在自家的房前屋后、责任田里挥舞洛阳铲,之后成群结队在田野里盗墓。

曾在1980年代当过刑警队长的一位老警察回忆,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令警方不知所措。“咚咚放两枪,农民一哄而散,你一走,他们又来了,跟打游击似的。”

1982年中国通过了《文物保护法》,其中只规定“盗掘墓葬的,以盗窃论处”。

1987年5月,洛阳市公安局在古墓众多的几个县区分局设立缉私队,专门打击盗墓及文物走私活动。

同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征针对盗掘古墓和走私文物出台司法解释,最高量刑是死刑。10年后,新刑法在“妨害文物管理罪”下中列出了“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的法条。

各公安分局缉私队成立之初,盗墓之风得到了遏制,人民日报副刊整版报道了洛阳郊区公安分局缉私队队长郭勇的事迹。数年后,郭勇却由于盗卖文物被枪毙。

郭先是和四川来的文物贩子交朋友,将查扣的文物通过后者转卖,随后干脆带民警挖起了古墓。1990年8月,郭勇亲自带队,5名民警下铲挖洞,将盗出的10多件文物卖给文物贩子。

1990年,郭勇因人举报案发。几乎所有县区的缉私队都被发现和文物贩子、盗墓者存在关联,这些缉私队长或被判刑,或被劳教,或被开除公职。

郭案之后,1980年代到1990年代在洛阳叱咤风云的盗墓人物锒铛入狱,余者成散兵游勇,行业一度沉寂。

但到了1998年2月,其中1名盗墓者闯入偃师景山,炸开埋葬武则天太子李弘的唐恭陵,将宝藏洗劫一空,此事惊动了国务院,警方快速侦破该案,其中1名盗墓者在同年10月被枪毙于恭陵。

外界这才意识到,洛阳的盗墓活动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实际上洛阳盗墓行业“改朝换代”,一批新的“大哥”已经诞生。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宋姓亲兄弟,老大宋彦彬和老三宋彦庆。宋父曾为洛阳名厨,生有四子,老大宋彦彬起初也在国营饭店掌勺。

1990年前后,宋彦彬开始走街串巷收购文物。当地农民对这位宋家老大印象不差,“他为人和气,来村里见人都打招呼、让烟,跟老头老婆们一聊就是半天,不强买强卖,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宋彦彬通过一个盗墓者,先后以低价收购了刚从墓里挖出来的一些精美文物,转手以高价卖给南方来的文物贩子,积累了第一桶金。此时他的三弟宋彦庆开始介入这个行当。宋彦庆原在火车上跟人掏包,行事风格和老大迥异。

宋彦庆手下有一帮马仔,负责联络各个村庄相熟的人,四处打听线索。知情人说,老三的手下只要一听说哪个村子的盗墓者得手了,第二天就带着两面包车的马仔找到对方家里,要求以低价买走,对方只能就范。

宋家四兄弟之中,另有两位厕身警界。宋家老四娶了一位市领导的女儿,随后进入公安局工作,现任缉毒队长;老二则进入警校任武术教官,后任孟津县公安局长。二人曾对媒体称他们对老大、老三参与盗墓毫不知情。

据传老三及手下拥有一项绝招:他们威胁盗墓者说,如果东西不卖给宋家,就把你交给警察,送去收容审查或劳动教养。这种威胁往往会在第二天应验。

宋氏兄弟崛起,带来了洛阳第二次盗墓高潮。

红黑道通吃

1995年前后,大陆尚未全面禁枪时,宋家老三的手下们经常会带着双管猎枪去各个村庄收文物。

老三的马仔陈某和郝某分别致死一人,但只坐两年牢便获释,之后一直是老三的得力干将。

被洛阳警方查实的案件还有,1997年秋,宋彦庆为争夺一块北魏石棺板,组织十余人携带猎枪闯入盗墓者家中,强行从另一文物贩子手中“买”走。2000年秋,宋家老三一名手下花l万元买了一对梅瓶和一个瓷碗,随后发觉是假文物后,带领一帮打手,持铁棍、尖刀将卖主绑架到西工明苑宾馆,将其一条腿打断,逼其退回l万元。

这种暴力做法,破坏了贩卖文物“靠眼力,买假认命”的行规。一时间无人敢再卖给老三假货。

一些因为盗墓被抓的人请托宋氏兄弟,不是免于刑事追究,就是从轻处罚。几番较量下来,大大小小的盗墓团伙开始以宋氏兄弟马首是瞻。

征服洛阳的盗墓者后,宋氏兄弟的视线开始盯住外来的文物贩子。他们通过掌控的网络,清楚地获知每一个外地文物贩子的行踪,然后利用警界的关系网去抓捕,自己再从中调和。

广东的文物贩子詹移民如此和宋氏兄弟成为“最佳拍档”。2000年5月,外号“詹老大”的詹移民被缉私队抓获,家人欲花百万元赎金取保未奏效,最后找到了宋彦庆,只花了3万元,人就给放出来了,此后缉私队“再未找过麻烦”。

澳门文物贩子李永佳以及绰号叫“福建王”的福建王姓男子,通过差不多的情形和宋氏兄弟成为了固定生意伙伴。

对于未经宋氏兄弟渠道卖出的文物,缉私队往往南下广州、深圳,全力追缉。到后来,文物贩子不经宋氏兄弟就不敢在洛阳轻易收购文物了。2001年8月,广东文物贩子“阿明”在洛阳15万元购买了6件文物,带回广州卖了2件,当别人得知文物来自洛阳,没有通过宋氏兄弟,竟无人再敢要。“阿明”不得不将剩余的文物又拿到了洛阳,通过宋氏兄弟的“下线”卖出。

宋氏兄弟在洛阳坐大,又将洛阳铲伸向远处,老大宋彦彬的手下汤建强(又名汤富顺)带着人去了巩义市盗墓,由宋提供资金。

汤手下有30多个人,每人又带5个“干活的”,加上在当地招募的盗墓者,有一两百号人,每次购买盗墓用的钢钎(又称扎杆,直径1厘米,3米长,通过螺丝口可连接在一起)就要花两三万元。

汤在巩义市(归属河南省会郑州的县级市)的站街乡几处山岭收获颇丰,其中一块2亩大的农田内就挖出了27座唐墓,《凤凰周刊》记者在巩义探访时,当年密密麻麻的盗洞尚清晰可见。汤的大名尽人皆知,其中一道山岭被整个翻了一遍,墓葬盗掘一空,人称“富顺岭”。

汤富顺在巩义盗得一个唐代的邢窑瓷像,被英国一家博物馆收藏,并将其印制在一本收藏类图书上,这个瓷像的估价是1700万英镑。

知情人回忆,仅其中一次,宋老大和汤富顺就在巩义挖开20座古墓,盗取胖妮(唐三彩女俑)几百件,白陶上万件。

汤进入巩义后不久,宋彦庆手下闻讯而至,人手比汤的更多。据称,当地一些警察受到了贿赂,宋氏兄弟手下们在巩义盗墓数年,竟无一人遭处理。

之后,宋家的洛阳铲逐步伸向山西、陕西,又通过洛阳的警界朋友同这两地的缉私队长们接上关系。

由此开始,每年数以万计的非法出土文物汇集洛阳,宋氏兄弟通过郑州机场的一个内线,能顺利将文物空运到广州、深圳等地。此外铁路、公路亦畅通。文物贩子“詹老大”、李永佳、“福建王”在广东接受宋氏兄弟发来的文物,倒卖出境,流向国内藏家的只是小部分。

警方分析,依托宋氏兄弟建立的盗墓体系,分为四个层次:

第一层以洛阳郊区、孟津、偃师农民为主。他们以各自居住地划分势力范围,在附近乡镇的田野盗掘古墓葬。

第二层是“支锅”。他们一般为倒卖文物惯犯,有相对固定的下线,组织盗掘古墓或负责收集“圈外”的文物。一些骨干成员还充当打手。

第三层是宋彦彬、宋彦庆兄弟。他们为第二层人员提供活动经费,疏通文物通道,建立固定的倒卖文物网络,组织倒卖文物活动。

第四层以广东文物贩子为主要成员。有詹移民、李永佳等人,与宋氏兄弟形成较为固定的文物“生意”关系,并与境外人员密切联系,进行倒卖、走私文物犯罪活动,致使大量文物流失海外。

作为世界第三大文物交易市场,本港也是亚洲最大的中国古玩集散地。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买卖文物合法。宋氏兄弟将文物偷运入港,依靠的是“詹老大”们的秘密通道。

在洛阳,宋氏兄弟名下有一个颇具影响的纵横文化城,作为倒卖文物的平台,旗下产业还包括银桥洗浴中心、葡京酒吧等经济实体。

落败的公安局长

“心死了。”谈起与宋氏兄弟斗法失败,原洛阳市公安局警官张建岳黯然语塞。

今年2月21日,张建岳来到河南省会郑州,向老领导、原洛阳市公安局长张太学汇报了龙门石窟失窃案。56岁的张太学坐在河南省人防办办公室的沙发上,喃喃说了句:“我们最终还是没能斗过这帮人。”

张太学曾是河南警界的传奇人物。在商丘当局长时,他曾一力促成将雇凶杀人的前市委书记之子枪决,并把自己两名亲戚送进了监狱,之前的周口任上,当地群众仿效宋朝清官包拯为其打制两口铡刀——虎头铡和狗头铡,没做龙头铡的原因是张的官太小。

 

 

2002年调任洛阳之后,张太学遇上了“12.10”专案。

当年11月,一封署名“一名爱国的文物爱好者”的举报信邮寄到中国公安部。举报者自称在广州文物圈有一定名望,他的一个展姓朋友是个文物贩子,经手文物都托其“掌眼”。

2001年春天,展领其去了洛阳,“在洛阳老城附近的一栋民宅里,我看到里面存有汉唐文物二百多件,其中几十件均为国家一级以上文物,我研究了一辈子文物也没亲眼见过如此精品。洛阳市博物馆里收藏的文物与宋家在广州私存的文物,无论从数量还是品位都是无法相比的。”

举报信说,宋家老大和老三是洛阳文物走私的大哥大,洛阳的文物走私从盗挖到收购、运输基本上都是宋家控制。而展某在接受宋氏兄弟宴请时,作陪的竟然是洛阳市公安局的一位缉私队长。

时任公安部副部长的白景富当即作出批示,并于2002年12月成立“12.10”专案组。洛阳市公安局长张太学为专案组具体负责人。

经办此案的警官回忆,张接手该案后,曾找多位下属了解宋氏的情况,不少人噤若寒蝉。张大骂手下软蛋,安排刑侦支队侦办该案。涉案的91名嫌疑人被抓获,警方掌握该团伙各类刑事犯罪案件164起,缴获各类文物565件。查出宋氏兄弟涉及盗掘古墓、倒卖文物案件152起,涉及文物1125件,交易额达1363.3万元。宋家老三宋彦庆被抓,老大宋彦彬出逃。

警方判断这只是揭开宋氏兄弟罪行的冰山一角,准备继续深挖。2003年8月,公安部确定该案为挂牌督办案件。

此时,一场意外不期而至。

盗墓者蔡武堂在狱中供述,其长期同省纪委一位官员有经济往来,要求面见公安局长张太学并举报该官员。最后一份笔录做完后的2004年4月,省纪委的调查组进驻洛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突查小金库。

“12.10”专案主要办案民警、刑侦支队党委委员张建岳和政委王宗文被“双规”,公安局副局长、刑侦支队支队长李小选和专案组材料内勤尤益民被叫走谈话。

“6个武警轮流着看押我,三天里不让我吃,不让我睡,极度的饥饿和精神上的折磨,使我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觉。”张建岳说。

情急之下,刑侦支队的一干领导带上公章和打印机奔赴公安部,躲在公安部招待所内紧急打印出了一份“汇报材料”。张建岳则从“双规”的宾馆逃脱,跑到北京与李小选会合。

此后不久,洛阳市公安局长张太学被调任河南省人防办。“来了才知道管挖防空洞的,可我的特长是破案啊!”

2011年3月,张太学周口老家,记者见到的虎头铡和狗头铡锃亮如故,但已失用武之地。

李小选离开了警察队伍。其他专案组民警均被调离刑侦支队,从事交警、看守所工作,期间有多人被“双规”,最长的时间达两年之久,但并未查出违纪违法问题。“小金库”案件最终不了了之。

2004年9月,宋氏兄弟的老三宋彦庆,被判处5年6个月有期徒刑,罪名系倒卖文物及非法拘禁,但只过了2个月,宋被保外就医。洛阳文物交易市场之一的文博城商户说,宋家老三在出狱后的当天,就穿着病号服在市场内闲逛。

知情者告诉《凤凰周刊》记者,2006年之后,汤富顺等涉案者多数已出狱。现在仍被网上通缉的老大宋彦彬经常在洛阳出现,老三宋彦庆仍在倒卖文物。二人的多数手下依然从事盗墓活动。根据警方查实,此次龙门石窟窃案中,盗墓者中有数人曾为宋家的马仔。

知情人称,宋家兄弟现在仍然控制着洛阳的文物盗卖市场,宋家老大与汤富顺之间保持着联系。

2009年,洛阳东花坛的盗墓者老尤在驻马店正阳县盗了几座商代古墓,将东西全部卖给了宋彦庆,价值700万元。

宋家老三的一个手下去年秋天“支锅”在淇县挖了一个商代晚期墓,出土了很多青铜器,干活的人都分了几十万元,挖出来的东西值几百万元。

该团伙还在这座古墓中发现了一个大鼎,因为盗洞口小,没法取出来,目前正准备再找人手二度前去,挖开封土起出大鼎。

消息人士称,眼下老大宋彦彬和老三宋彦庆的几个手下正带着人在巩义和荥阳交界处盗墓。

在公安部的历年通报中,洛阳“12.10”专案一直被列为未办结督办案件,尽管该案已搁浅七年之久。

当初的专案组民警们,依然以专案组的名义不断在互联网上申诉,相关帖文已达到2000万的点击率。一些民警坚持每个月都向公安部等相关部门的领导邮寄实名控诉材料,所发信件逾千封。

“12.10”专案,成了无人敢碰的烫手山芋。原专案组警员们坚持认为,这是引发眼下第三拨盗墓潮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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