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簿登记错误怎么处理:从相遇到别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0 06:41:55

 

 

从相遇到别离

这个早晨持续阴郁,将雨未雨的天空,泛出南方初春的暧昧灰。

城市南边,洲际酒店客房里,Morning call于7:15准时将他唤醒。

他迅速清醒,看了眼腕表,起身、冲凉、穿戴,7:25下楼吃早餐。

于此同时,城市北边一家公寓式酒店客房里的手机闹钟也响了,她睡眼惺忪地按了取消,对自己说再眯一分钟,就一分钟……猛然惊醒过来,再看时间,7:45!跳下床,蓬头散发冲进盥洗间,胡乱梳洗完毕,将零散小物塞进行李箱,心里连叫,航班航班,拜托今天延迟一回。

9:00 候机大厅。

行色匆匆的人丛里,他拖一只轻便的商务旅行箱,快步走向托运柜台,路上塞车耽搁,让时间稍稍脱离精确掌握。柜台前难得无人排队,正要上前,听见身后有匆忙脚步声伴着行李箱滑轮的隆隆滚动,回头见一个长发女孩,拖一口大箱子,来得心急火燎。

她在心底连呼好运,城北过来机场竟畅通无堵,险险在最后时刻赶上。

排在前面的男士侧身让开,示意她先。

又是一桩好运气,肯让女士优先的男人已是珍稀动物。

“谢谢。”

她感激地点头笑笑,越过了他。

他站在后面,看见她长而黑的头发披散到腰际,不高的个子,有优美腰身。在她转过身来之前,他移开了目光,避免不礼貌。

她再次对他微笑表示谢意,却见他目光疏远地落在别处,没有回应。

他上前,她离开,擦肩而过。

过安检时随身包被要求打开检查,各式小玩意七零八落摊开在陌生人眼前,让她有点狼狈。总算得到通行示意,她手忙脚乱收拾包包,长吁一口气,从众目睽睽之下撤离。排在下一位的他,一眼认出前面女孩的背影,看她风风火火往前走,连重要物品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你掉了东西。”他出声提醒。

机场里人声嘈杂,她没听见,大步流星往前走。

他只好弯身捡起,看了看名字,赶上去,“任小姐!”

她愕然回头,发梢飞起,掠中他伸出的手。

他手中捏着她的登机牌。

她露出孩子气的羞愧的笑。

他没说什么,只微微笑,将登机牌递上。

“谢谢你,谢谢……”她认出是之前已道过谢的那位先生,笑容加深。

他想说声真巧,但似乎多余,便微笑颔首,快步走到前面去。

她和他一前一后保持两三米距离,同行了一小段,在登机口指示标识下,分路走不同通道。她搭下行扶梯,他依然直行,不经意侧头,透过扶梯玻璃壁,与恰好仰头看上来的她目光相遇。在玻璃幕墙透进的阴沉天色下,她明亮地笑起来,毫无矜持。

这个爱笑的女孩让他心情为之柔和。

真是个有风度的人,又好心,祝他旅途顺利。

她在心里愉快地对那个陌生人表达了祝愿,到登机口休息区,坐下来没一会儿,听到广播通知,这趟航班的登机口临时变更。

她没奈何又穿过长长的通道,搭上行扶梯,到机场另一头的登机口去。

猛然想起,这丢三落四的脑子,把要带上飞机看的杂志忘在刚才休息椅上。

机上枯燥的两个小时没有阅读物好难打发,左右张望,不远处有间“蔚蓝书店”。

店里三三两两顾客在书架前流连。

她想买本杂志,却不由自主停步在小说类书架前,发现有钱德勒的《湖底女人》。抽出一本来,虽然看过,忍不住又翻了翻,还是放回。

越过后面书架,他一抬眼就看见她踮脚取书的样子。

他走过去,伸手将她刚放回的书又抽出,侧头一笑。

“好巧啊。”

她抢了他之前就想说的台词,又笑着抱怨,“登机口变动,早知道不走一趟冤枉路。”

“难怪。”他扬起手中书,“这本好看吗?”

“相当好看,钱德勒是我很喜欢的侦探小说家。”她爽快回答。

“正好不知道飞机上看什么,谢谢推荐。”他低头看书封的文字,眉头习惯性微皱。

看他皱眉,她以为是对内容不感兴趣,也就咽下话,拿起一本杂志,“先走了,要登机了。”

他点头,“好,一路平安。”

转身后,她想,在陌生城市,有个陌生人可以道平安,真是小小温暖。

一等再等,没有等到登机,却等来广播抱歉的通知,本趟航班因对方机场天气原因延迟,登机时间待定。显然是个不宜出行的日子,全国大范围降雨,多个城市都处于恶劣天气下,广播里播了一连串航班延误通知,只得少数航班正常起飞。

各个登机口前挤满失望的旅客,牢骚声一片。

奈何不得老天,她郁闷地透过巨幅玻璃幕墙望出去,这里也快下雨了。

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旅客被滞留机场,到时全是人,不知多狼狈。

她拎了包,走向最近处的咖啡厅,座位几乎全满,还剩角落一张桌。

刚落座,后面就有人陆续进来,都被告知无位。

她暗自庆幸见机早,安心仰进沙发等咖啡,就这么一抬头,看见那眼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也看见她,忍不住惊奇,“机场又不小,怎么转来转去都遇见你。”

她哈哈笑,“我也奇怪呢。”

一人一杯咖啡,她要中规中矩的摩卡,他要加酒的爱尔兰。

醇香气味在两人间飘散开,把已融化得差不多的生疏感进一步冲淡。

他笑着将自己的登机牌递给她。

这样的自我介绍又省事又公平。

她歪头看,念出上面名字,“许悦,你好。”

“你好,任昶。”他早看过她登机牌了,略占先机。

他注意到了她笑起来眼角弯弯,是那种初看不惊人,越看越有味道的女孩子,有种吸引人去亲近的魅力,和名字一样,带点清朗的男孩子气;她也在想他的名字,温柔的字眼,若是年轻男生叫起来就嫌孱弱了,在这个温润成熟的男人身上却恰到好处。

“你要去哪里?”

“西安,你呢?”

“青岛。”

一东一西两个城市,隔这么远,她就笑,“真是各奔东西。”

他想想说,“上周我是从沈阳飞来。”

她大笑,“我从三亚。”

一南一北来到这里,千里相逢,原来是同类,都过着辗转奔波的飞人生活,出差是家常便饭,在酒店睡觉比在家里睡得多,旅行箱时刻处于待命状态。

于是聊起这些城市,她喜欢的风景,他也到过;他推荐的小吃店,也是她喜欢的。聊起天马行空的话题,惊异于彼此的相似……越聊越感慨,难怪有这样多巧合,不遇见都说不过去。延迟的航班再也不要紧,随便它延迟多久吧。

她快忘记了航班这回事,目光闪闪地沉浸在同类相遇的欣喜中。

他也好久没这样同人聊过天,快要忘记如此畅快默契的感觉。

偶尔停下来,谁都不说话,静一会儿,各捧各的杯子,目光游移开,眼神却在空气中交会氤氲,说不清道不明,欲说已忘言。

两个多小时无声无息滑过。

如果航班不延误,这时候,她和他都已在一东一西的城市,各自开始下一场的辗转。但现在时间被悄悄挖走了两个钟点,让人躲在机场这处小小角落,分享偷来的浮生半日闲。

她的登机通知,在广播第二遍过去,他才注意到。

“好像是你的航班。”

“什么,这么快?”她一惊,懵然不觉已过去两个小时,话音未落,广播再次响起,提醒该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尚未登机的乘客抓紧时间登机。

她望着他,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他也失语,目光怔怔落在桌面那张登机牌上。

在这一刻,心底冲出同样的念头,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热望悄无声转为黯然。

再看对面的人,似乎已是所想所好所恶都彼此了然的知交,却又仍是一无所知,他做哪一行,她是不是单身,他的家住哪里,她的电话号码……统统不知道。

刹那间,心照不宣。

她没再抬眼看他的神情,慢慢拿起登机牌、手机,不改洒脱笑容,“我得走了,你的航班应该也快了。”

“赶紧去吧,要起飞了。”他温和平静,起身替她拉开椅子,提醒别忘了杂志。

站在小咖啡厅狭窄的角落,两个人望了对方,微笑。

他想就在这里目送吧,再道声,“一路平安。”

她挥手,“再见。”

转身间,她的身影消失在人丛,汇入千百个匆忙背影,去往别处,去往远方。

他站在原处,怔了好一阵,缓缓坐回座位,沙发厚软,使人有沉陷的错觉,垂眼看见桌上两只咖啡杯,留剩杯底的一圈浅褐色,冷却后痕迹如海岸线起伏不定,无数泡沫是悬浮其中的孤岛,此起彼隐。

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家”。

“怎么还没起飞?”那头关切地问。

“快了。”他清清喉咙,后背放松地倚了沙发,“落地给你打电话,吃饭不等我。”

机上,空姐依次提醒乘客关闭手机。

靠窗的她低头发出一条短信给男友:“起飞了。”

关上手机,从舷窗再望了望这个即将告别的机场,她转过头,不再回望。

飞机滑上跑道,冲上云霄,同时又有另架飞机徐徐降落下来。

一年约有2亿人次乘坐飞机来往于诸个城市,平均每天63万人次在空中飞来飞去。

63万之中,这样两个人,短暂相遇,又仓促别离。

如同两架飞机,各有既定航程,或起或降,各奔东西。

眼睛看不见的航线是空中不可逾越地存在。

不同航线上的云霞飞鸟,万里而来,错身而去,终有各自的方向将要归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