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潮汕话怎么读:经济学的教学发生什么事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0 17:22:06
  国庆前,学院组织了一次讲课比赛,我也有份参与其中。事先没做什么准备,也就只是在考虑了一下之后,选了一个宏观经济学的题目,做了份简洁的PPT。比赛那天下午我还有正课要上,于是把我的出赛时间排到最后。因此当我开始讲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可以看到在座各人,包括评委和参赛者,脸上均是急欲结束离开的神色。
      情况显然于我不利。但我早在选定这个宏观经济学的题目的那一刻,就已经确知我可以把这一课讲得让所有人都听得入迷,忘记一切——当然包括时间。于是,我从容自若地讲了起来。一切正如所料地展开,我看到听众们都一脸着迷的神色,没有人会再去不断地张望墙上挂着时钟或他们的手机。正对我而坐着的院长甚至听得笑咪咪,还不时地点头,正如当我面对的是真正的学生们时那样,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张入神的脸孔,上面是一双双因好奇而睁得大大的眼睛。规定的讲授时间是30分钟,我不时瞟一眼身边放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调节着进度的快慢。最后在第29分钟的时候结束了整个讲授,并迎来了热烈的鼓掌。
      比赛一结束,其余的参赛者们与我一起一涌而出时,其中一人甚至迫不及待地向我表示:“你今天的课讲得真是太好了!我一向都觉得经济学是那么boring(沉闷)的学科,怎么你能讲得那么的有趣?”我的回答是:“因为经济学本来就是很有趣的啊。”
      这是我的真心话。有些课程确实天生沉闷,能把这种课程也讲精彩纷呈的,那就真的是讲课技巧的高超所致。但经济学绝不应该是天生沉闷的课程——尽管确实曾经有人把它称之为“沉闷的科学”。
 不过,事实也确实是,很多老师很怕教经济学。那么,经济学的教学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应该是有趣的学科,却被教成了沉闷的课程?
 
 一、经济学的教的困难
      说起经济学的教学上的困难,无非是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不少老师真的觉得经济学很难讲得精彩,另一方面则是觉得这样一门纯理论性的课程对于时下追求实用主义的学生来说很难吸引得了他们。对于后者,哪怕是复旦大学那样的学校,那里的经济学院的老师也曾向我诉说过对现在的学生如此急功近利的学习态度的不满与无奈。这些困难,确实有它的客观存在性。但是否就真的如此难以克服,或者是不可改变的呢?对此,我倒是不以为然的。
      先说教这一方面的困难。我觉得困难的出现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教材的原因,一个是教师的原因。目前来说,经济学方面的教材无非来自两个渠道,其一是引进外国教材,其二是国内经济学者、或者就是从事经济学教学工作的老师撰写的国内教材。国内教材的良莠不齐,想必很多从事经济学教学工作的人已深有体会,不必多述了。
       这里只说外国教材的问题。外国教材,主要是美国教材,虽然能引进国内来必定有其优秀之处,形式都比较丰富多样,有较多的例子。但外国教材也有“水土不服”,不适合中国国情的情况。例如里面举的很多例子是国外的,对于中国学生来说感觉很陌生,没有共鸣,起不到案例教学的作用。但其实这还是其次的。因为例子是可以换成中国本土的例子。现在国内教材做得比较好的,都会注重吸纳外国教材在形式上丰富多样的优点,而在例子里则换上我们国家自己的例子。可是有一些“水土不服”的问题,就并不是换个中国例子那么容易就解决的。而是由于外国(主要是美国)与中国的经济制度有很大的差异,造成了教材里的一部分内容根本是中国学生不熟悉、其实根本是不需要去掌握,却增加了学习的困难,从而造成了无趣、进而是沉闷。
      这里举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宏观经济学中关于货币供应量的M0、M1、M2(即所谓的狭义货币、广义货币)的界定(这个内容其实不仅仅出现在宏观经济学里,更在货币银行学、金融学等一系列相关课程里都是重要的内容)。教材里对这些货币供应量的界定,其实是根据美国的金融制度的特征来进行划分的,与我国的实际情况有着很大的出入。可是哪怕是国内编写的教材,也只是盲目地把这些定义生搬硬套地抄过来,没有在真正理解这三个量的本质含义的基础上,相应地调整为与我国的实际情况相适应的界定。
      曾经有一位某著名的门户网站的财经频道的编辑,就问过我怎么理解这三个量。我只用了三句简单的话就解答了他的疑问。我的回答是:“M0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硬币和纸钞,M1就是在M0的基础上加上活期存款,M2是在M1的基础上再加上定期存款。”他惊叹道:“你怎么讲得那么清楚那么简单?从来没有人是这样解释给我听的!”是的,如果你去翻教材,你看到的对这三个量的界定比我这解释要复杂很多。但如果你真的理解了这三个量的本质无非是以流动性的高低来作为界定的标准之后,再加上你对美国的金融制度(主要是存款制度)有所了解的话,那就很容易能转化为我那个简单的解释。
       教材上的界定那么复杂,其实是因为美国曾经实施了很复杂的对银行吸纳存款的管制(缘起于1929-1933年的经济危机的直接原因是银行高息揽存导致银行从事高风险的证券投资业务,一旦股市崩盘就引发大量银行破产的浪潮),而银行为了竞争存款,发明了不少复杂的存款形式来回避这些管制,也就使得美国的存款制度极其复杂,不能简单地以活期存款、定期存款来分别界定流动性较高、较低的存款货币的供应量。可是我们中国显然不存在这些问题,也就没有这些复杂性,也就不需要对货币供应量使用如此复杂的界定。
      事实上,一门课程的所谓沉闷,往往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其复杂性,学生听不明白弄不懂,产生畏难情绪,自然而然就不喜欢学了。但如果什么都是显得那么简单明了的话,学生有的就只会是学习到新东西的新鲜感,进而产生浓厚的兴趣。
      如果说直接引进的国外教材难免有这种与中国国情不合而水土不服的问题,那么国内编写的教材也只是不加深究地盲目照搬,没有做“本土化”的处理,那要不是撰写教材的人的态度不够认真,就是写教材的人虽然不存在态度方面的问题,但自己也没真的弄懂,于是就只能做做搬字过纸的事情了。
      这样再往下说,就要涉及到教师的原因了。虽然教材可能不够好,但课本是死的,讲课的人是活的,如果上课的老师是真的懂了,那么照样可以不受教材的局限所制约,把经济学讲得活灵活现,让学生兴味盎然。事实上,我在上课的时候,不时会跟学生说:“不要看书,听我讲。听我讲,你就能听明白,看书只会把你看晕的。”又或者反过来说,即使教材是好的,但如果讲课的老师没真的懂,也会讲不清楚,使学生听得感到乏味可陈。
 就以我这次参加讲课比赛所选择的题目为例吧。我讲的是弗里德曼的永久消费函数。很多教材对这一部分内容的讲述,给我的感觉都是写书的人其实自己也没弄懂,恐怕只是把别的地方(可能是外国教材,可能较好一些的是从弗里德曼的有关文章里)抄过来。
      确实,这个理论并不容易,但如果掌握了关窍,理解其实并不困难,问题是大部分人(包括写书的、教书的)应该都不知道关窍在哪里。事实上,我自己对这个理论的理解,也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读大学本科第一次在宏观经济学的课程里接触到这个理论时。那时的教材固然写得不好,教的老师应该其实也不懂,所以也就学了个皮毛,对这理论的精妙之处是完全没有体会。第二个阶段,是学过了统计学多年之后,又得知了弗里德曼的生平事迹,知道他在成为一个经济学家之前其实是个统计学家,在无意的思考之际忽然想到,弗里德曼的这个消费(或收入)函数如果从统计学的回归方程的角度来看,则永久消费(或收入)就相当于是回归方程里的函数变量,暂时消费(或收入)就是相当于是回归方程里的随机变量。这样,一下子我对这理论的理解就上了一个全新的层面。第三个阶段,是经高人点拨,看出时间经济学中那一条最基本的折现公式的永久形式(即时间为永久)与弗里德曼这个永久收入的概念的联系所在,于是这个宏观理论的微观基础忽然就变得从所未有的豁然开朗。
      在这讲课比赛里,其实我只是把这个弗里德曼的永久消费函数的理论讲到第二阶段的那个层面上去,但已经足以让在场的听众有喜出望外之感。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也是经济学的老师,与上课的学生不同,他们对这些课本上的知识早就烂熟于胸。但课本只会写出第一阶段的内容,那只是这个理论很表面化的皮毛,再怎么倒背如流也不会真的明白这理论的精微妙绝的所在。
      看到了新的东西,而且能够明白,完全理解,这就能带给听课的人一种新鲜感与喜悦感。学习的乐趣,其实就是那么的简单!
 
 二、经济学的学的困难
      于是,这就又涉及上面说过的学这一方面的困难。现在的学生急功近利吗?不喜欢与现实脱节的理论,只想学习能马上就应用起来帮他们找到工作、赚到钱的课程吗?客观上是有这种情况的存在,但这也未必把人性想象得太简单。从走上教坛的第一天起,面对学生,我就已经有这么一种感受:人的好奇心是天生的,而且还很强大。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教学工作,总是在不断地强化着、而非削弱了这种感受。人是想学习的,虽然目的各各不同,但或多或少总会有一部分是出于纯粹地爱好学问的,不是为了就业,不是为了赚钱,而就是因为学习与学问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西谚有云,好奇心害死了猫。为着好奇心,猫可以不惜性命,人其实也并不落于猫后,问题只在于教的人能否把学的人这种天生就具备、只是潜藏在日常看似平庸的众多欲望之下的纯粹的好奇心激发起来。
       好比,在这次讲课比赛里,为什么我要选择弗里德曼的消费函数这么一个题目呢?这个题目在宏观里是有一定的难度的,有些课本甚至把它列为选讲的内容,即老师可以视乎学时的充裕与否、学生接受的程度高低来选择不讲这部分的内容。可是我选择了它,正是因为听众其实不是对此理论一无所知的学生,而是早就了然如胸的老师。如果讲一些没有难度的题目,听众早知道你要说些什么,说出来的东西了无新意,对他们的思维没有冲击力,不能产生新鲜感,也就不会有学习的乐趣可言。我知道大部分哪怕是经济学的老师,也其实并不真的明白弗里德曼的消费函数与统计学中回归方程的对应关系,这样一个全新的信息传递出来,就一定能激起他们强烈的兴趣。事实也确实就是如此。
      讲课比赛的一个困难,是评委其实不是学生,他们不会主动地把自己的心态调节为一个学生的心态,没有求知的欲望,于是体会不到在真正的课堂讲学中学生接触到新知识时那种兴奋莫名的心情。所以我要选择一个题目,是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了,却在听讲的过程中才忽然发现原来还是可以从我的讲授之中获得新的信息。这在新鲜感之外,还更多了一种意外感,效果自然更好了。事实上,院长在最后作总结性发言的时候,也就提到,从这听取讲课的过程里,他觉得自己也学到了不少新的知识。举例说明时,他正是举了我的讲课内容。
      离开讲课比赛,回到真正的课堂教学,其实就更容易了。学生是一张白纸,他就等着你在上面给他们绘画新的蓝图。如果你只能给他一些了无意义或陈旧无聊的信息,他自然也只能回报以一幅画糟了的图画给你。在我的教学经验中,不要说正规本科的学生也会因为接触到新鲜的知识而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哪怕是成人教学之中那些但求混到一纸文凭的社会人,也会因为你能在他们眼前揭示一个新颖奇妙的世界而兴致勃勃。每每听到这些成人教学的学生在课后跟我说:“老师,这门课看书本觉得很困难也很无聊,可听你讲怎么就变得那样的有趣!”时,这大概就是我作为一名经济学的老师,最感心满意足的时候了吧。
      经济学的教学发生了什么事?老师教得困难,学生学得沉闷,那绝非经济学。请让它回复其作为一门有趣的学问的本来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