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龙汤:Hillbrow探险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17 04:04:53
  • 2010-06-18
  • 来源:东方体育日报
  • 作者:沈坤彧金雷
  • 在南非最大城市约翰内斯堡有一个叫做Hillbrow的街区,这里每天都聚集着大量的非法移民和社会不良分子,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你都没有任何理由前往——包括靠近那里的地区也应该尽量避免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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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日利亚人每周都会撒钱

    这里比索维托糟糕一百倍,我平时没事绝不来溜达。我不许你们下车,不行,只要在我的车上就不让你们这么干,想都不要想。
    ——汽车驶近Hillbrow,我们的司机西蒙警惕地锁上车门,并这么警告我们。

     

    Hillbrow地处约堡市中心,种族隔离时期,这里一度是只有白人才能涉足的地区。不过随着白人大批向郊区迁移,此地被大批移民占领。为了躲避国内的战乱和贫穷,人们从津巴布韦、尼日利亚、肯尼亚这些国家四面八方地向Hillbrow涌来。因为没有身份,便找不到工作,而身份的缺失同样为他们作案提供了便利的条件。西蒙说,“不是吓唬你们,现在是世界杯期间,所以政府改善了环境,加强了警力。你们看到的Hillbrow是装点过的Hillbrow,尽管这样,你一个人走到大马路上试试,这里的人会在第一时间嗅出你陌生的味道,这种味道在他们闻起来就是美金的味道。然后,在你意识到危险之前,就被洗劫一空了。”
    随着白人的撤离,大批办公楼和厂房被遗弃。它们如今不是荒废在原地成为移民们举家栖居的地方,就是被尼日利亚人接手。大批尼日利亚人一贫如洗来到这里,然后利用种种光明或不光明的手段(绝大部分是不光明的)发家致富。所以现在的Hillbrow也被称为“尼日利亚人的地盘”。
    西蒙说,在Hillbrow有个家喻户晓的尼日利亚人,此地所有居民都视他为救世主。这人每星期都会开着自己的豪华房车来Hillbrow转一圈,车子里堆放着厚厚的兰特,没有人数过到底有多少,但是据说起码是5位数。他身边有一个女人,就通过房车的天窗向外大把大把地撒钱。西蒙撞上过两次,有一次运气不错,捡到600兰特。还有一次动作慢了点,等把汽车靠了边再打开车门出来,钱已经被哄抢一空。“Hillbrow的人看到钱就像鸡看到米,他们用鸡啄米的速度去抢钱。”没有人知道这个尼日利亚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们都很爱他。

     


    hillbrow有一座同名的非洲最高的公寓建筑,高173米,54层。这栋建筑从空中鸟瞰的话,是一个很完美的“O”形,内部中空。该建筑建成于1975年,上世纪90年代废弃。目前这栋建筑依然很出名,原因在于该建筑废弃之后成了自杀者的天堂。爬到173米楼顶往下一跳,落地前你还有整整15秒时间可以回想自己的人生,或者后悔跳下来。这栋建筑现在也成了无家可归者和罪犯的容身之所,所以不用担心你的人生落幕没有观众。hillbrow的住宿状况,引起了我们的兴趣。

    廉租房房客 用暴力把房东逼走

    车子驶进Hillbrow之后,突如其来的感觉是天黑了。起先以为也是该夜幕降临的时候了,等西蒙把车开出这个地段,发现天又亮堂了。于是知道,Hillbrow的阴暗是因为有太多的高房子。
    “这些房子,通常是一家十口挤在一间房里。租金超低,而且每个月政府都会给他们补助金。”应该说,Hillbrow的衰败并不能完全将责任怪罪到政府头上,他们每年都为这片街区投入大量的资金用于发展。然而所有的钱就像投进了无底洞,移民们不断涌入,因为对于这些移民不采取任何限制措施,再多的钱也不够维持他们的生活。成人移民虽然因为没有身份而找不到工作,但他们的孩子却可以接受免费的教育。而问题在于,他们虽然有权利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然而困顿的生活注定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必须在很小的年纪就出来谋生。即使读完了中学,通过了大学的入学考,他们也不可能支付大学的昂贵费用。相等的学历,一个普通南非黑人谋得一份工作的机会是1/10,更不用说这些没有身份的移民。一个人想通过读书为自己挣得一份体面的生活,是几乎不可能的。
    廉租房的租金虽然便宜,但还是有很多人交付不起。他们起先是拖延,最后开始使用暴力手段将房东逼走,把房子占为己有。除了廉租房,还有很多之前被弃的楼房,被身无分文的移民们抢占了下来。先来先得,此地流行这种强盗式的生存原则。西蒙的一个表弟和他一样开出租车,几年下来有了点积蓄,看中了其中的一幢两层楼房,想盘下来改建成单身公寓,自己做房东。“你简直不能想象,这幢两层的破旧楼房里挤了至少两百多个移民。我表弟原本准备每人付他们1000兰特,然而这帮人太贪心,张口就是一人5000。后来这里被一个尼日利亚人征用了,好像动用了一些政府的关系,这些人全部被扫地出门,没有拿到一分钱。他们带着自己仅有的家当,也就是他们的被子床褥,离开了这里。”

     


    一晚100兰特 移民落脚廉价旅馆

    汽车停在闹市区一家旅馆的旁边,这家旅馆是Hillbrow无数廉价旅馆中的一座。它们收费低廉,一个晚上只要100兰特,移民们踏进这座城市的第一个落脚点就是在这里。等到用完最后一分钱,如果还没有找到工作,或者别的谋生手段,他们就会被扫地出门,睡到大街上。西蒙说世界杯之前,这里的马路上随处可见破烂的棉被和床垫,这些东西是他们的所有家当。
    廉价旅馆没有任何的安全保障,很多年轻的移民女子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遭遇强奸,还有人被抢劫一空。当然这里也是进行卖淫勾当的场所,来自津巴布韦等地方的妓女们廉价地出售着自己年轻而麻木的躯体。这里是南非艾滋病发病率最高的地方之一,还不仅仅是因为泛滥的卖淫交易。一个人基本的物质要求得不到满足,因而也就谈不上对于精神层面的追求。他们对于一夫一妻制没有概念,没有结婚的青年人也随意交换自己的性伙伴。爱情、忠诚这些词语不在他们的字典里,他们只知道最原始的本能需要。一个16岁的少女稀里糊涂就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很可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分别是谁。即便找到了孩子的生父,对方也十有八九没有工作。还能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到马路上抢。
    人们诅咒这座城市居高不下的犯罪率,然而对于那些犯罪的人而言,最该诅咒的是不公平的生活本身。对于抢劫,他们发展出一套自己的理论,就是诱惑犯罪。“你穿名牌衣服背名牌包,而我没有,你在我面前经过,就是诱惑我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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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黎世咖啡馆 永不愈合的伤口

    苏黎世咖啡馆曾经是Hillbrow甚至全约堡最著名的咖啡馆,赶上这里好时光的上一代人会告诉你,在这家咖啡馆里能品尝到南非最正宗的黑森林蛋糕。可是如今,这些都离我们远去。

     

    马克酒店:毒枭们都撤离了

    昔日名噪一时的马克酒店,如今只剩下一个破败的门面。40年前,这里一度是歌舞升平的好地方。“那些夜晚是如此漫长,舞池里的音乐没完没了。离开酒店几条街区之外,有一家非常棒的餐厅。餐厅的走廊曲曲折折,夏天的夜晚我们就在露台上喝着茶吃价廉物美的萨摩萨三角饺,那是我一生所记的美味。”如今已经迁出Hillbrow的丽萨住在地处郊区的罗斯班克,我们就在这片白人区和她毗邻而住,Hillbrow的故事有很多是从她嘴里听到的。
    Hillbrow曾经还有一家著名的酒店,叫桑兹酒店,如今是已经连门面都不剩下了。汽车在奥莱利大街上来回转了两圈,找寻无果。西蒙问街上执勤的警察,那人翻了两下眼皮,“不晓得,没听说过”。曾经叱咤一时的地方,就这样彻底地消失了。既没能在物质世界里占据一点存在过的证明,也没能在如今生活于此地的人们心里留下什么痕迹。只有那些已经离开的人们,还在心里怀念着这个往日的幽灵。“想到这些地方都已经完蛋,让我觉得自己的内心比年龄更加苍老。”丽萨在一次和我们喝下午茶的时候感叹。
    在度过它们最辉煌的时期后,桑兹和马克酒店沦为毒品贩子的聚居点。最猖獗的时候,曾经爆发过很多起枪战。即使今天,在马克酒店附近的街区还会撞上兜售毒品的小贩。即便警察设了点,来往的车辆都得接受毒品抽查,然而还是有人堂而皇之地叫卖,真的是叫卖,他们完全不避人耳目,因为没有必要。一个黑人青年迎面走来,相隔5米的时候,他冲我们吼了一嗓子。我心里一惊,西蒙立刻安慰,“不用怕,他在问你要不要毒品。”他说,大毒枭们现在都已经放弃了这个地点,剩下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散贩。对于这些小贩,警察们大多时候是实在懒得管。不过他们也真的是神通广大,任何毒品,只要你说得出名字,他们就能给你找到。

     

    德国慕尼黑人马蒂亚斯曾经在1982年在约堡实习过三个月,当时正赶上世界杯。很多个夜晚,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就和一群欧洲来的朋友到此地看球。当时并没有电视直播,他们就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录像,照样看得兴致勃勃。它当时所在的那幢大楼叫做内德班克广场,在那里可以找到实惠的英式炸鱼和薯条,做得非常有滋味,深受当地英格兰人的喜爱。
    Hillbrow的衰败就像一场大面积的瘟疫,苏黎世咖啡馆和内德班克广场也没能躲过这场瘟疫的袭击。1987年,苏黎世咖啡馆被一颗ANC炸弹轰得面目全非,店主的两个儿子在这场爆炸案中受了重伤。这家咖啡馆再也没有得到修缮,在后来的二十多年中,它就那样门户洞穿,向世界展示自己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不能不提的还有那个著名的贝拉俱乐部,这是全城最受欢迎的俱乐部。年轻人在那里通宵达旦地跳舞,凌晨饥肠辘辘地出来,然后成群结队在附近的店铺里买美味的烤鸡吃。不用担心抢劫,你可以在一天24小时中的任意时候在Hillbrow的大街小巷游走。很多年以后,一个已经在美国阿尔萨斯打拼出一番事业的约堡人说,“我18年前离开南非,Hillbrow是我这一生所见最大的悲剧。我永远忘不了在贝拉跳舞狂欢的那些夜晚,后来,我游遍了全世界,再也没有看到过那样棒的俱乐部。Hillbrow变成今天的样子,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虽然我今天在美国有了成功的事业,但如果不是当初情况变得那么糟,我永远都不会离开。”
    美好的年代一去不复返,曾经的Hillbrow在如今的人们听来已经成了一个神话,而经历过的人们则难抑怆痛。

     


    每层楼的窗户都是千疮百孔

    汽车在Hillbrow区内缓慢行驶,比勒陀利亚大街是此地最繁华的街道。外表看起来这就是一条再正常不过的大马路,两旁商店林立,固然破旧,但热闹非常。唯一的异样在于,这里看不到一张白人或者黄种人的面孔。
    经过克雷姆和比勒陀利亚大街交叉口的时候,看到一座每个楼层的窗户都已经千疮百孔的大楼,和Hillbrow很多地方一样,这里也有自己的故事。上世纪70年代,老报人彼得·罗斯曾经在这幢大楼里印刷《Hillbrow先驱报》。在种族隔离时代,任何带有一点政治倾向的言论在印刷时必须附有地址,这样便于政府随时监督。先驱报的历史上还出过一个传奇的女主编凯伦·洛特,她曾经为了完成一篇报道装扮成妓女,结果为此蹲了大牢。彼得·罗斯死于1990年,现在没什么人还记得起这位当年掀起舆论风云的人物了。
    曾经在先驱报开过专栏的女记者亚历山德拉很多年以后回忆起自己当初在这家报社的经历,记忆仍然新鲜。“我当时主要负责的是向读者介绍Hillbrow的夜生活,上世纪80年代末,这里有很多好的俱乐部。我经常在星期日的晚上和朋友还有她的同性恋朋友去混这里的同性恋酒吧,有一天,右翼势力炸掉了城中的一家同性恋酒吧,我永远忘不了碎石堆上冒出的那些青烟。”

     


    没有答案的问题

    文/沈坤彧

    来南非前,只知道出了一个曼德拉的索维托,这座当年的超级贫民窟因为这位领袖而荣耀。这些年索维托发展突飞猛进,顶级的商场开起来了,贫民窟的居民越来越多地向外界展现出自己热情的笑脸。
    西蒙像当地所有的黑人兄弟一样为索维托感到自豪,向我们力荐这个必去之地。“去看看吧,连铁皮屋里的人都会邀请你吃饭。”但是对于Hillbrow他讳莫如深,这个约堡城内最大的移民聚居区早已成为犯罪、毒品和艾滋病的代名词,然而对于这座城市的陌生人而言,正是这些敏感词将他们牢牢吸引。
    我想这是一种本能:一座城市,一个地方,起先让你惊惧、震慑,然后渐渐产生出好奇。你对它提出无数的问题,渴望挖掘出深藏于它表面之下的答案。Hillbrow初看之下是一个很寻常的街区,它比约堡城内任何一个地方都热闹,马路上和超市里挤满了人。这里的人好歹也都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女人胸前背着孩子在街上采购,男人在溜达。僻静的小巷里,有少年在踢球。看到自己的地盘闯进了挂着相机的陌生面孔,有人停下自己的脚步,执勤的警察也觉得讶异,他们不习惯看到不是黑色的面孔。一名女警沉默地逼近我们,她和西蒙交谈了几句,然后上车摸索一阵。西蒙说,她觉得我们涉足这片街区的企图很可疑,不过解释了一番后,她总算卖我们一个面子,并没有要求搜身。
    Hillbrow的好时光我都是听来的,而我眼见的是它不容置疑的破败。通过相机镜头贴近了看,没有一幢楼是完好的,玻璃窗被砸碎了,很多楼房都有被烧过的痕迹。街道上的树也大都被砍了去,很多人冬天露宿街头,需要木材烤火取暖。最初的设想绝不是这样的,在种族隔离时期结束后,黑人们满怀乐观迁入此地,以为从此真的可以和白人和谐共处。然而白人们很快抛弃了这个地方,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移民。他们对于Hillbrow没有归属感,因此也就缺乏对于它的尊重。然而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的楼房烧掉,为什么要把窗户玻璃打碎?
    问过好些人这个问题,他们摇摇头:“你知道,这些移民,他们没有文化,没有受过教育。”然而有一些事情,你不需要走进学校就应该懂得,有一些教养是在家中应该由你的父母灌输给你的。贫穷让这些人失去了对自己和对周围一切必要的尊重,一个人真的很难在一贫如洗的状况下得体地生活,保持没有被扭曲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