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第四人民医院挂号:瑞云(4)

过了年余，贺生有事去苏州，住在一家客栈里。同住的有个姓和的秀才，两人闲来无事，攀谈起来。贺生说，如今科场笑话不断，今年有个范生，中举之后，竟然狂喜发疯，被他丈人抽了一个嘴巴，才好了过来。和生说，岂止这个范生，他的宗师周学道，也是六十多岁没中过学，偶然到贡院里去，看见那两块号板，竟然一阵心酸，晕死过去，周围人们看了过意不去，凑钱接济他去考试，正好他也忽然时来运转，才中了上去的。贺生说，如今朝廷里的翰林学道都是这等人，出起丑来个个争先。以前颇有文名的那个刘翰林，现在也不写文章，去年发明了个新论，说《铡美案》里的秦香莲，实是武功郡王的嫡孙女，当真是贻笑天下。和生说，贻笑？哈哈，你还不能笑呢。一向自视最高的那个陈翰林，日前作了篇雄文，正踌躇得意间，被个无名小辈拿去改成首小曲嘲他，惹得他肝火大盛，说要上个折子，将那人的功名都褫夺了。贺生说，所以有人做歌嘲笑：“读书人，最不济。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做了欺人技。孤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和生笑道，这个做歌的人也不可谓通，国家又哪里真是要求才了？还是本朝得国不正，因此最惧人言，一个文字狱，一个科举，最下功夫。如此恩威并施下来，文人既失胆气，又被灌昏了头脑，自然被朝廷牵得团团转了。贺生见他言语渐渐出彀，忙走到门口，四下望望无人，关了房门，说，和兄此论极高，如今的读书人，太不成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和兄想来是听过的了，我们杭州人都怪法海多管闲事，骂许仙混帐东西。你看他也是个读书人，临事还不及女人。和生说，这白娘子是个蛇妖，如今狐妖也是要比文人有风雅的。沂水有个秀才在山中读书，忽然来了两个美人，投以芳泽，他置之不理，她们展开一条白绫，他也不看，她们在桌上放了锭金子，他就忍不住拿了把玩。她们相互笑说，俗不可耐，人和金子一齐消失不见。这两个美人，便是狐妖所化。贺生说，不要说女妖了，前朝鼎革时，钱尚书的侍妾本是妓女，相约自沉，结果他下水一试，说水太凉，不能下，那妓女自己去投水，也被他拉住。这读书人的气节，连妓女也不如的！

和生听他说到这个，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杭州有个名妓，好像是叫瑞云吧，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贺生一怔，说：“她已经嫁人了。”

“哦？”和生饶有兴趣地问，“嫁给谁了？”

贺生说：“也就是和我差不多的一个人吧。”

和生笑道：“能够跟你差不多，这女子也算得其所了。－－不知道她赎身花了多少钱？”

贺生说：“她当时生了种怪病，因此很便宜就卖了。不然的话，跟我差不多的一个人，哪里买得起！”

和生又问：“那人真的跟你差不多吗？”

贺生说：“确实差不多。－－和兄如此相问，莫非也见过她？”

和生笑道：“实不相瞒，当年我确实见过她一次，她那个怪病，便是我点上的。象她那样的女子，流落在风尘，实在可惜，因此我才施了点小术，把她的容貌暂时隐去，也免得她遭那些龌龊人的腌臜，给她保个清白身子，留待真个爱才的有情人。”

贺生听了这席话，如梦初醒一般，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和生面前：“我也不敢相瞒，娶了瑞云的便是我！和兄既然能点上那黑印，定然也能去掉了！恳请和兄......”

和生哈哈大笑，不等他说完，便将他一把拉起，说：“贺兄何必行此大礼！不要说你我一见如故，就算素不相识，以你不以貌取人这等真性情，我本也就是要还你一个佳人的！”

贺生大喜，连忙去收拾了东西，便要上路，和生笑道：“看你这般性急，我且再行个小术，咱们抄个近路。”贺生大喜，便将眼睛一闭，脖子一伸。和生奇道：“贺兄这是何意？”贺生睁开眼睛，说：“难道和兄不是要行术，挽住我身子，让我闭上眼睛，然后我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过了一会儿，你叫我睁开眼睛，我一看，已经到了余杭么？”和生哈哈大笑，说：“那是缩地之法，在下术浅不会。”贺生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挽起裤管，跷在凳上，看着和生说：“和兄放心，我今日正好吃了两天的素了，你可把甲马取来绑上便是。”和生见他心痒难耐，也暗自好笑，说：“你说的是神行太保之法，我也不会。我只会个换门之法，你且取笔墨来。”贺生急忙解了包袱，取出笔墨，赶快磨了一砚墨。和生取笔将墨蘸得饱满，悬手在墙壁上画了一道门，与真门一般大小，随手一推，应声而开。

贺生随他出了这门，四顾之下，已非苏州，正在自家附近。再看身后，也非苏州那家客栈，而是自家旁边的一家酒馆。贺生又惊又喜，说：“和兄果非凡人！－－咦，拙荆却说你姓蒲，难道是她记错了？”

和生笑道：“山野之人，无名无姓，何足挂怀？”

贺生知他是异人，也不多问，将他延入家中，叫家人治酒。和生说：“饮酒须当尽兴，不可有事萦绕在心，还是先来行法，再来喝个畅快。”叫人取来一盆清水，口中念念有词，伸指在水面上画了一道符，说：“好了。拿这盆水去一洗就好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出来谢谢医生。”

贺生喜不自胜，没口子地答应了，亲自捧了水进内室。瑞云也听快嘴的丫鬟报了信，正在惊喜半疑之中，拿水一洗，果然黑印随水而落，不一会儿就洗得干干净净，又恢复了她当年的如雪肌肤。

瑞云草草地擦了一下脸，略为梳妆，连忙随贺生出来谢医，却发现和生已经离开了。家人说，他刚才还好好地在这里的，一眨眼间就忽然不见了。两人连忙出门寻找，又四处问人，都说没看见。再找到刚才他们出来的那家酒馆，往门里一看，还是寻常酒馆模样。贺生将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几次，也不见变化。

两人相对感叹，只得双双当街朝苏州方向跪下，默祷上天保佑恩人，一世平安。街上行人见有人跪下，都停下脚步来看热闹。当他们看见瑞云的绝世美貌时，都惊得目瞪口呆，再也迈不动脚。很快，在他们周围就站满了半圈人。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想成就完美姻缘，要么有钱，要么有神仙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