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摄影:人最大的痛苦就是心灵没有归属 - 柴静的日志 - 网易博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5 16:52:10

我刚做记者的时候,东方时空的制片人时间说过一句话,去现场采访的时候“要象外国人一样去看”。

也都改变了自己与周围世界的关系”,每个人都在剧烈地变化,反复摇摆,有时自行其是,有时候被裹胁而去。 他很少对这些人评判,只是了解,但有一个细节除外。 六岁的魏嘉经常感冒,他父亲的反应是把名字改掉。嘉这个字有十四划,不吉利。计算机分析说五行中缺水-----何伟说,“我在中国认识的人基本上都缺水”。计算机给的方案是“淞”。 改完名字之后,孩子总是一言不发,大人问好几遍,他回答“不好”。有什么不好,他不给理由,也没提出另做选择。跟往常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没生气也没冲着他妈吼叫,他的反应只是一句“不好”,这两个字还是自言自语说出来的,时间慢慢过去,这种克制态度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结合体,当中有无能为力,也透露些许力量。他爸爸无法明白哪儿“不好”,很快就懊恼不已。 对这孩子来说,电脑已经给他承诺了鸿运当头,大富大贵等等,但到头来,这一切统统“不好”,反正就是拒绝使用。 几个星期后,他的父亲放弃了,再没提起这个名字。 写完这个故事后,何伟不常见地写了一句有点抒发感情的话“从此以后,他永远叫魏嘉”。 对这个并不与什么对抗,只是要成为自己的孩子,何伟好象有某种敬重和感情。 9 前阵子,我爸打电话给我,说家族决定把老房子拆了卖掉。这是一个三百多年的清代宅院,我在那儿出生,长到八岁,一个人关于熟悉和稳定的感觉都从那儿来。我爸问我“你看你什么意见?” 这个房子的产权属于十几户家庭,我也没有那个财力去买那个房子,我只能说“由它去吧” 放下电话,我想,由它去吧,对所有我干预不了的事情,我只能狠狠心,由它去吧。就当是看历史,旁观好了。我早就变化成另一个人了,我不需要这些。别动感情,就这么着吧。 我认为我已经忘了这件事,看何伟的书,我才重新感觉到内心的掀腾。 在他书里,写到这个家庭里,魏嘉的大伯是一个智障聋哑人,村里人叫他傻子,没有人理他,只有不满6岁的孩子跟他玩,玩的时候他很欢乐。何伟每次试图跟他说话,都被村民拦住“他听不懂”。 有一天,魏嘉的爸爸让何伟开车送一家人去镇政府,到了门口,开开门,他把傻子拉下了车“政府应该每个月给我们钱养他的,他们不给,我只能把他留在这儿,直到他们愿意出钱为止” 。傻子没有任何表情。 魏带着他哥哥穿过院子,走过一个金光闪闪的大钢球雕塑,进了大门。 下午稍晚的时候,领导们用车把人送回了大山里,在离村子里还有几公里远的地方停下了,傻子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家那么远过,但他靠本能找到了回家的路。 何伟再回到三岔村的时候,傻子远远地看见他,咧着嘴大笑,指着轿车,比手势,是在讲述坐过他车下山的事。 “我懂”何伟说“我记得”,他想道个歉,说自己当时明白这事儿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还是把傻子丢在政府了。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办法表达歉意,傻子还在那儿激动地大大比划着手势。 后来补助就有了,再后来还给残疾人发了彩电,魏嘉的爸爸把彩电送给了一个“关系”-------“反正傻子也看不懂”。傻子晚上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 等孩子6岁之后,长出了父亲一样的桶状胸脯,也学会了像其他人一样对傻子不理不睬。 何伟写出了我熟视无暏的中国,和那种亲切的酸楚。那个酸楚就是剧变的实质-------人最大的痛苦就是心灵没有归属,不管你知不知觉,承不承认。 他的意思是不要熟视无暏。

我以为自己听进去了,看一个美国人写的中国,才知道我对现实已经失去多少感觉。

他写 “任静要出去打工,妈妈有点惊慌失措地追着女儿到了工厂门口,求她留下来,说她太小了,姑娘什么也不说,也不看她母亲,那女人求着情,突然大哭起来,女孩儿依旧不为所动。最后,母亲让步了,大声叫着“去吧,你愿意去就去吧”

她转过身,慢慢穿过马路,大声哭喊着。

她一走开,女孩儿也不自禁大哭起来 1 我刚做记者的时候,东方时空的制片人时间说过一句话,去现场采访的时候“要象外国人一样去看”。 他的意思是不要熟视无暏。 我以为自己听进去了,看一个美国人写的中国,才知道我对现实已经失去多少感觉。 他写“任静要出去打工,妈妈有点惊慌失措地追着女儿到了工厂门口,求她留下来,说她太小了,姑娘什么也不说,也不看她母亲,那女人求着情,突然大哭起来,女孩儿依旧不为所动。最后,母亲让步了,大声叫着“去吧,你愿意去就去吧” 她转过身,慢慢穿过马路,大声哭喊着。 她一走开,女孩儿也不自禁大哭起来------把头埋在双膝间,抽泣起来。接下来一个小时,母亲和女儿站在街道的各一边,哭泣 着,她们都很生气,不跟对方说话,不看对方一眼,可母亲还是不愿意离开。 姐姐来了,隔着路给妹妹传口信“她叫你当心” 十六岁的女孩回了一句“告诉她,我不会有事的” 五分钟后,姐姐说“她哭了,她是真想让你留下来” 女孩口气很硬“今天晚上一到那边,我就给她电话”。 工人们装好了车。她终于爬了上去。最后,母亲眼看着所有的哀求都无济于事,就送过来两百块钱。站在那儿看着车消失,泪水从脸上落下来。 另一对姐妹也在这个车上,来送的是父亲,没有拥抱,没有伤感,他关心的是更重要的问题“衣服要暖和,天气凉了,不注意要生病,生病了又得花钱买药,要穿暖和,好吧?”说完这些,转身大步走了。” 中国古老的乡村就在这个细节里挣扎着,又绝不回头地消失了。 2 何伟在90年代来到中国人,生活在小城市,一个美国想在中国默默观看什么事而不成为被注意的焦点,会有多难。但看看他写的清明这天的中国: “早上杏花落了一地,象春天的暴雪……几个男人在土坟前转‘这儿埋的是我爷爷’ ‘才不是呢’‘我觉得是’‘瞎说,那是你爸的大哥’ 何伟写“他们很少提到人的名字,只提跟某人的关系,也没有相关的细节,没有具体的记忆。” 其中一个坟墓是新的, 是一个前两年刚搬到城里的老头儿,坟上新鲜的泥土堆得很高,何伟拿起一把铲子,给土堆上填了一点土。“有人拿起一沓冥币,点了起来。另一个人拿了一支香烟,插在坟头上,香烟笔直地竖立着,几个人退后一步,看着这土坟,议论两句 “他实际根本没抽过红梅”“对,贵得很,他原来都抽黑菊花”“现在买不着了,80年代的时候流行” 这是人们提到的唯一与死者有关的细节。站了一会儿,魏说“好,走吧” 其中一个转头看了看“烟没事吧”“没事儿” 他们几个人“顺着那条之字小路,下到了沟谷里,地上是杏花花瓣,高音喇叭里正在播送一年一度禁止上坟烧纸的通知。一行人回到地里干起活儿来”。 这个拎着铁锹的美国人,看到了我熟视无暏的中国。 3 何伟在美国的时候叫彼得海斯勒,他在小学校里讲中国,让小孩子提问,孩子问“中国父母杀掉女婴吗?”“中国人吃狗吗?”,他感觉很糟糕,“怎么两个问题都是这样子的?” 他在中国面临同样的问题,在四川涪陵教书的时候,课本上对于美国宗教的介绍是有什么样的邪教,对于学校的介绍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凶杀案。他对学生解释“这些事是真的发生的事,但它不能代表真正的美国社会” 他希望人们描述一个国家要讲清楚那些背景,用时间去长期采访“而不是简单告诉他们什么是最不好和最好的事情”。 4 1996年,从牛津大学毕业,何伟坐火车到处旅行,经过北京,原来打算呆一周,决定留下来因为这里的人“比较活泼”。 27岁他作为志愿者来到四川的小城市,“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你几乎看不到什么外国人,我喜欢这种挑战。我也喜欢长江和那里的风光。涪陵比四川中部更加多山,我喜欢在那里跑步或者远足。” 他没学过中文,不是任何媒体的记者“因为以前没有研究过中国,我对这里的人和物反而没有什么强烈的态度或意见。有时候你缺乏相关知识不是坏事,中国变化太快了,如果我1980年代真学了什么有关中国的东西,到1996年它也早已过时——中国已经变成另一个国家了。” 2001年他申请了驾照在中国漫游,租了一辆北京产的切诺基沿长城行驶,外国人租车是不能离开北京的,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小小的违规,如果车撞坏了,租车的人会拿出一张“美中拖拉机协会”的空白介绍信算作他的单位。他写下人们对他的各种反应“不管限制是什么,它都是现实的反映。” 他不能在车上带GPS,害怕在西部被当成干测绘勾当的外国人,他在小旅馆住宿有时会被上报给警察局,“罚一点钱”,所以晚上他住在主路分岔出去的土路上,午夜帐篷突然被照得通明,他猛地坐起,以为是驶近的车灯,拉开门帘,才意识到是圆月升上地平线,他在那个月光里“静静地坐着,等待我的恐惧平复下来”。 他沿着长城漫游,后来在怀柔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生活下来,租住在魏家,墙上是《还珠格格》的海报,和一对双胞胎小男孩的大幅画像,“生双胞胎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唯一可以合法拥有两个孩子的方式,其实就连这张像上的双胞胎也不是真正的,只是一张复印了一份,反着放在一起。”茅房里两块石板中间留着小缝算是蹲坑,晚上睡觉他听到老鼠在墙上跑动“每当月圆的时候,这些家伙尤其活跃,在那样的夜晚,我能够听见它们把核桃滚到屋顶的秘密仓库里藏起来” 自从他租住在三岔村后,村子里叫“搅屎棍”的人向警察告发他。他知道“警察只是不想有麻烦”,他找出法律条文,主动去拜访了警察,中秋送了月饼,春节送了水果,终于有一天警察对搅屎棍说“别作无用功了”。 。” 5 他的房主姓魏,卖核桃为生的农民,这个荒僻的小村子2003年开始多了游客的生意,老魏从务农转成经商后,收入超过了三万元,比前一年多了百分五十,但这个家庭的人都开始焦虑不安。 男人原来只是偶尔抽只红梅烟,但现在一支接一支,晚上喝酒,问他哪里不对劲。他说“随时随地感到很紧张” 他不断地担心钱的问题,从亲戚那儿借的钱,他准备向银行贷款。在买一样大东西前,大多数中国人要存很多年的钱,或者 有“关系”去借钱。他买了一双三十多块钱的------把头埋在双膝间,抽泣起来。接下来一个小时,母亲和女儿站在街道的各一边,哭泣 着,她们都很生气,不跟对方说话,不看对方一眼,可母亲还是不愿意离开。

姐姐来了,隔着路给妹妹传口信“她叫你当心”

十六岁的女孩回了一句“告诉她,我不会有事的”

五分钟后,姐姐说“她哭了,她是真想让你留下来

女孩口气很硬“今天晚上一到那边,我就给她电话”。

1 我刚做记者的时候,东方时空的制片人时间说过一句话,去现场采访的时候“要象外国人一样去看”。 他的意思是不要熟视无暏。 我以为自己听进去了,看一个美国人写的中国,才知道我对现实已经失去多少感觉。 他写“任静要出去打工,妈妈有点惊慌失措地追着女儿到了工厂门口,求她留下来,说她太小了,姑娘什么也不说,也不看她母亲,那女人求着情,突然大哭起来,女孩儿依旧不为所动。最后,母亲让步了,大声叫着“去吧,你愿意去就去吧” 她转过身,慢慢穿过马路,大声哭喊着。 她一走开,女孩儿也不自禁大哭起来------把头埋在双膝间,抽泣起来。接下来一个小时,母亲和女儿站在街道的各一边,哭泣 着,她们都很生气,不跟对方说话,不看对方一眼,可母亲还是不愿意离开。 姐姐来了,隔着路给妹妹传口信“她叫你当心” 十六岁的女孩回了一句“告诉她,我不会有事的” 五分钟后,姐姐说“她哭了,她是真想让你留下来” 女孩口气很硬“今天晚上一到那边,我就给她电话”。 工人们装好了车。她终于爬了上去。最后,母亲眼看着所有的哀求都无济于事,就送过来两百块钱。站在那儿看着车消失,泪水从脸上落下来。 另一对姐妹也在这个车上,来送的是父亲,没有拥抱,没有伤感,他关心的是更重要的问题“衣服要暖和,天气凉了,不注意要生病,生病了又得花钱买药,要穿暖和,好吧?”说完这些,转身大步走了。” 中国古老的乡村就在这个细节里挣扎着,又绝不回头地消失了。 2 何伟在90年代来到中国人,生活在小城市,一个美国想在中国默默观看什么事而不成为被注意的焦点,会有多难。但看看他写的清明这天的中国: “早上杏花落了一地,象春天的暴雪……几个男人在土坟前转‘这儿埋的是我爷爷’ ‘才不是呢’‘我觉得是’‘瞎说,那是你爸的大哥’ 何伟写“他们很少提到人的名字,只提跟某人的关系,也没有相关的细节,没有具体的记忆。” 其中一个坟墓是新的, 是一个前两年刚搬到城里的老头儿,坟上新鲜的泥土堆得很高,何伟拿起一把铲子,给土堆上填了一点土。“有人拿起一沓冥币,点了起来。另一个人拿了一支香烟,插在坟头上,香烟笔直地竖立着,几个人退后一步,看着这土坟,议论两句 “他实际根本没抽过红梅”“对,贵得很,他原来都抽黑菊花”“现在买不着了,80年代的时候流行” 这是人们提到的唯一与死者有关的细节。站了一会儿,魏说“好,走吧” 其中一个转头看了看“烟没事吧”“没事儿” 他们几个人“顺着那条之字小路,下到了沟谷里,地上是杏花花瓣,高音喇叭里正在播送一年一度禁止上坟烧纸的通知。一行人回到地里干起活儿来”。 这个拎着铁锹的美国人,看到了我熟视无暏的中国。 3 何伟在美国的时候叫彼得海斯勒,他在小学校里讲中国,让小孩子提问,孩子问“中国父母杀掉女婴吗?”“中国人吃狗吗?”,他感觉很糟糕,“怎么两个问题都是这样子的?” 他在中国面临同样的问题,在四川涪陵教书的时候,课本上对于美国宗教的介绍是有什么样的邪教,对于学校的介绍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凶杀案。他对学生解释“这些事是真的发生的事,但它不能代表真正的美国社会” 他希望人们描述一个国家要讲清楚那些背景,用时间去长期采访“而不是简单告诉他们什么是最不好和最好的事情”。 4 1996年,从牛津大学毕业,何伟坐火车到处旅行,经过北京,原来打算呆一周,决定留下来因为这里的人“比较活泼”。 27岁他作为志愿者来到四川的小城市,“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你几乎看不到什么外国人,我喜欢这种挑战。我也喜欢长江和那里的风光。涪陵比四川中部更加多山,我喜欢在那里跑步或者远足。” 他没学过中文,不是任何媒体的记者“因为以前没有研究过中国,我对这里的人和物反而没有什么强烈的态度或意见。有时候你缺乏相关知识不是坏事,中国变化太快了,如果我1980年代真学了什么有关中国的东西,到1996年它也早已过时——中国已经变成另一个国家了。” 2001年他申请了驾照在中国漫游,租了一辆北京产的切诺基沿长城行驶,外国人租车是不能离开北京的,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小小的违规,如果车撞坏了,租车的人会拿出一张“美中拖拉机协会”的空白介绍信算作他的单位。他写下人们对他的各种反应“不管限制是什么,它都是现实的反映。” 他不能在车上带GPS,害怕在西部被当成干测绘勾当的外国人,他在小旅馆住宿有时会被上报给警察局,“罚一点钱”,所以晚上他住在主路分岔出去的土路上,午夜帐篷突然被照得通明,他猛地坐起,以为是驶近的车灯,拉开门帘,才意识到是圆月升上地平线,他在那个月光里“静静地坐着,等待我的恐惧平复下来”。 他沿着长城漫游,后来在怀柔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生活下来,租住在魏家,墙上是《还珠格格》的海报,和一对双胞胎小男孩的大幅画像,“生双胞胎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唯一可以合法拥有两个孩子的方式,其实就连这张像上的双胞胎也不是真正的,只是一张复印了一份,反着放在一起。”茅房里两块石板中间留着小缝算是蹲坑,晚上睡觉他听到老鼠在墙上跑动“每当月圆的时候,这些家伙尤其活跃,在那样的夜晚,我能够听见它们把核桃滚到屋顶的秘密仓库里藏起来” 自从他租住在三岔村后,村子里叫“搅屎棍”的人向警察告发他。他知道“警察只是不想有麻烦”,他找出法律条文,主动去拜访了警察,中秋送了月饼,春节送了水果,终于有一天警察对搅屎棍说“别作无用功了”。 。” 5 他的房主姓魏,卖核桃为生的农民,这个荒僻的小村子2003年开始多了游客的生意,老魏从务农转成经商后,收入超过了三万元,比前一年多了百分五十,但这个家庭的人都开始焦虑不安。 男人原来只是偶尔抽只红梅烟,但现在一支接一支,晚上喝酒,问他哪里不对劲。他说“随时随地感到很紧张” 他不断地担心钱的问题,从亲戚那儿借的钱,他准备向银行贷款。在买一样大东西前,大多数中国人要存很多年的钱,或者 有“关系”去借钱。他买了一双三十多块钱的 工人们装好了车。她终于爬了上去。最后,母亲眼看着所有的哀求都无济于事,就送过来两百块钱。站在那儿看着车消失,泪水从脸上落下来。

另一对姐妹也在这个车上,来送的是父亲,没有拥抱,没有伤感,他关心的是更重要的问题“衣服要暖和,天气凉了,不注意要生病,生病了又得花钱买药,要穿暖和,好吧?”说完这些,转身大步走了。”

1 我刚做记者的时候,东方时空的制片人时间说过一句话,去现场采访的时候“要象外国人一样去看”。 他的意思是不要熟视无暏。 我以为自己听进去了,看一个美国人写的中国,才知道我对现实已经失去多少感觉。 他写“任静要出去打工,妈妈有点惊慌失措地追着女儿到了工厂门口,求她留下来,说她太小了,姑娘什么也不说,也不看她母亲,那女人求着情,突然大哭起来,女孩儿依旧不为所动。最后,母亲让步了,大声叫着“去吧,你愿意去就去吧” 她转过身,慢慢穿过马路,大声哭喊着。 她一走开,女孩儿也不自禁大哭起来------把头埋在双膝间,抽泣起来。接下来一个小时,母亲和女儿站在街道的各一边,哭泣 着,她们都很生气,不跟对方说话,不看对方一眼,可母亲还是不愿意离开。 姐姐来了,隔着路给妹妹传口信“她叫你当心” 十六岁的女孩回了一句“告诉她,我不会有事的” 五分钟后,姐姐说“她哭了,她是真想让你留下来” 女孩口气很硬“今天晚上一到那边,我就给她电话”。 工人们装好了车。她终于爬了上去。最后,母亲眼看着所有的哀求都无济于事,就送过来两百块钱。站在那儿看着车消失,泪水从脸上落下来。 另一对姐妹也在这个车上,来送的是父亲,没有拥抱,没有伤感,他关心的是更重要的问题“衣服要暖和,天气凉了,不注意要生病,生病了又得花钱买药,要穿暖和,好吧?”说完这些,转身大步走了。” 中国古老的乡村就在这个细节里挣扎着,又绝不回头地消失了。 2 何伟在90年代来到中国人,生活在小城市,一个美国想在中国默默观看什么事而不成为被注意的焦点,会有多难。但看看他写的清明这天的中国: “早上杏花落了一地,象春天的暴雪……几个男人在土坟前转‘这儿埋的是我爷爷’ ‘才不是呢’‘我觉得是’‘瞎说,那是你爸的大哥’ 何伟写“他们很少提到人的名字,只提跟某人的关系,也没有相关的细节,没有具体的记忆。” 其中一个坟墓是新的, 是一个前两年刚搬到城里的老头儿,坟上新鲜的泥土堆得很高,何伟拿起一把铲子,给土堆上填了一点土。“有人拿起一沓冥币,点了起来。另一个人拿了一支香烟,插在坟头上,香烟笔直地竖立着,几个人退后一步,看着这土坟,议论两句 “他实际根本没抽过红梅”“对,贵得很,他原来都抽黑菊花”“现在买不着了,80年代的时候流行” 这是人们提到的唯一与死者有关的细节。站了一会儿,魏说“好,走吧” 其中一个转头看了看“烟没事吧”“没事儿” 他们几个人“顺着那条之字小路,下到了沟谷里,地上是杏花花瓣,高音喇叭里正在播送一年一度禁止上坟烧纸的通知。一行人回到地里干起活儿来”。 这个拎着铁锹的美国人,看到了我熟视无暏的中国。 3 何伟在美国的时候叫彼得海斯勒,他在小学校里讲中国,让小孩子提问,孩子问“中国父母杀掉女婴吗?”“中国人吃狗吗?”,他感觉很糟糕,“怎么两个问题都是这样子的?” 他在中国面临同样的问题,在四川涪陵教书的时候,课本上对于美国宗教的介绍是有什么样的邪教,对于学校的介绍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凶杀案。他对学生解释“这些事是真的发生的事,但它不能代表真正的美国社会” 他希望人们描述一个国家要讲清楚那些背景,用时间去长期采访“而不是简单告诉他们什么是最不好和最好的事情”。 4 1996年,从牛津大学毕业,何伟坐火车到处旅行,经过北京,原来打算呆一周,决定留下来因为这里的人“比较活泼”。 27岁他作为志愿者来到四川的小城市,“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你几乎看不到什么外国人,我喜欢这种挑战。我也喜欢长江和那里的风光。涪陵比四川中部更加多山,我喜欢在那里跑步或者远足。” 他没学过中文,不是任何媒体的记者“因为以前没有研究过中国,我对这里的人和物反而没有什么强烈的态度或意见。有时候你缺乏相关知识不是坏事,中国变化太快了,如果我1980年代真学了什么有关中国的东西,到1996年它也早已过时——中国已经变成另一个国家了。” 2001年他申请了驾照在中国漫游,租了一辆北京产的切诺基沿长城行驶,外国人租车是不能离开北京的,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小小的违规,如果车撞坏了,租车的人会拿出一张“美中拖拉机协会”的空白介绍信算作他的单位。他写下人们对他的各种反应“不管限制是什么,它都是现实的反映。” 他不能在车上带GPS,害怕在西部被当成干测绘勾当的外国人,他在小旅馆住宿有时会被上报给警察局,“罚一点钱”,所以晚上他住在主路分岔出去的土路上,午夜帐篷突然被照得通明,他猛地坐起,以为是驶近的车灯,拉开门帘,才意识到是圆月升上地平线,他在那个月光里“静静地坐着,等待我的恐惧平复下来”。 他沿着长城漫游,后来在怀柔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生活下来,租住在魏家,墙上是《还珠格格》的海报,和一对双胞胎小男孩的大幅画像,“生双胞胎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唯一可以合法拥有两个孩子的方式,其实就连这张像上的双胞胎也不是真正的,只是一张复印了一份,反着放在一起。”茅房里两块石板中间留着小缝算是蹲坑,晚上睡觉他听到老鼠在墙上跑动“每当月圆的时候,这些家伙尤其活跃,在那样的夜晚,我能够听见它们把核桃滚到屋顶的秘密仓库里藏起来” 自从他租住在三岔村后,村子里叫“搅屎棍”的人向警察告发他。他知道“警察只是不想有麻烦”,他找出法律条文,主动去拜访了警察,中秋送了月饼,春节送了水果,终于有一天警察对搅屎棍说“别作无用功了”。 。” 5 他的房主姓魏,卖核桃为生的农民,这个荒僻的小村子2003年开始多了游客的生意,老魏从务农转成经商后,收入超过了三万元,比前一年多了百分五十,但这个家庭的人都开始焦虑不安。 男人原来只是偶尔抽只红梅烟,但现在一支接一支,晚上喝酒,问他哪里不对劲。他说“随时随地感到很紧张” 他不断地担心钱的问题,从亲戚那儿借的钱,他准备向银行贷款。在买一样大东西前,大多数中国人要存很多年的钱,或者 有“关系”去借钱。他买了一双三十多块钱的

中国古老的乡村就在这个细节里挣扎着,又绝不回头地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