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球”

（2011年3月23日）

战事继续。在由特派记者形容利比亚反对派是如何“形象模糊”之后，《东方早报》描述了本国外交政策的平衡之道：“中国现在增强了对西方国家空中打击利比亚的指责，这一态度转变的背后，折射出日益崛起的中国正试图在各种相互矛盾的利益诉求间取得平衡——一方面努力不明确阻止一项得到阿拉伯国家联盟和非洲国家联盟支持的对利比亚的军事干预行动，另一方面又重申自己反对干涉主权国家内部事务的一贯立场，同时还要保护自己在中东这一重要石油产区的声誉和经济利益。”

比起热衷于描述一架美军战机在利比亚坠毁的官督民办市场化媒体，在以《人民日报》、新华社和央视一套为代表的官办媒体上，传来的更多是美国北约之间的分歧、阿盟非盟的悔恨抗议，以及由卡扎菲副外长发布的平民伤亡数字，出镜的利比亚民众声称自己更反对“新的殖民”，而一位当地中国侨民则说，“利比亚人不解反对派挑争端动机”。

根据昨晚央视《环球视线》节目中评论员的分析，那架在班加西郊外只剩残骸的F-15E战斗机，也并不一定如美军所称，是发生了“机械故障”，“被小口径火箭炮打下来，就是防空火炮打下来的可能性还是有。”《半岛晨报》的标题形容为“丢人丢到利比亚，F－15说掉就掉”。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的最新表态得到了重要版面。姜瑜说，“利比亚的未来应该由利比亚人民自己决定……中方注意到有关国家对利采取军事行动造成平民伤亡的报道，对此深表关切。安理会相关决议的初衷是保护利平民的安全。我们反对滥用武力造成更多平民伤亡和更大的人道主义灾难。”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在头版向读者强调的局势重点是，“利比亚东部出现难民潮”。根据这篇由新华社发出的驻外记者稿件，“各地食品价格飞涨，供应短缺。俄罗斯、土耳其等国敦促有关国家尽快结束在利比亚的战事。国际社会反战呼声日渐高涨。”团中央机关报《中国青年报》发表对中东问题专家的采访，社科院研究员殷罡批评道：“利比亚的人权危机可能很严重，但试想一下，如果利比亚的防空力量足以对敌对目标形成威慑，那么西方国家还敢如此大规模进行轰炸吗？”文章标题强调：安理会应通过新决议防止禁飞区决议授权被滥用。

在中国民众间，有关利比亚战事的价值观对峙，在“人权”和“主权”之争外还有一个衍生品，即围剿卡扎菲是为了“道义”还是为了“石油”。

中共中央机关报社今天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判定：双重标准只为“油”。这篇评论刊登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头版，并得到新华网和人民网早间首页推荐，该文称：“西方在中东的军事政治介入，大多和石油与战略位置有关。伊拉克挨打，是石油惹的祸；利比亚挨打，也是石油惹的祸。”身为该报社高级编辑的作者批评西方在北非中东地区的政治动荡中，因现实利益考量而奉行多重标准，并在文末强调，“西方国家最好铭记亨廷顿的告诫，不要有那么强的传教士冲动，不要有那么多炫兵耀武的霸权冲动。”

通过由《人民日报》主管的子报，可以发现为什么这家传达中国最高层意志的报社要坚持“石油战争”论。《环球时报》今天发表社评，警告“中国一些人，包括一些知识精英”别踢国际政治的“乌龙球”。文章称，在中国互联网上出现了一些对英法美“意外的支持”：“近日有人针对多国空袭利比亚，在国内著名网站上发起‘人权高于主权’的奇怪讨论，并称‘保护利比亚平民免遭独裁者的蹂躏，比维护一个屡屡作恶的政权重要得多’。”文章强调，西方干预过度是胡来，“和卡扎菲的胡来一样应当受到谴责”，并劝告那些“人权”论者，“我们切不可在重大利益上被他（指西方）骗了。”

按照《环球时报》的标准，财新传媒《新世纪周刊》主编王烁可能会被归入“知识精英”一列，财新网从昨天开始推荐他的一篇分析文章——《如果打利比亚是为了石油》。在首先声明“姑且假设打利比亚就是为了石油……千万别跟我讲道义”之后，这篇文章引用伊拉克先例，称中国事实上搭了美国这个“世界警察”维护全球能源供给稳定的便车，并以历史数据支撑预测，认为卡扎菲若是保住政权，反而“对石油进口大国中国不利”，而如果新政权在美国为首的西方力量支持下上台，“对石油进口大国中国绝对有利”。

王主编这篇自我推荐的文章经由微博热传后，在昨晚也得到了《南方都市报》编辑们的注意。在名为“围剿卡扎菲，为道义还是为石油”的大标题下，文章除了强调英法美打利比亚“不是”为了石油的王烁推论外，也引用了另一篇也在昨日公开发表的报道，来自同属南方报业的《21世纪经济报道》——“炮弹换石油是笔‘划算交易’”，该文强调，“对比潜在的巨大石油收益，联军战斗机每小时1万至2万美元的飞行成本和弹药价格可谓九牛一毛。”

网易则表达了对王烁观点的全力赞同，这家门户网站今天推荐的《另一面》专题强调，“石油战略并不是强取豪夺这么简单”。在制作了一幅表现利比亚石油出口示意图，并标明中国占据其间10%比例之后，结语也强调：“目前看来，西方世界并非是冲着利比亚的石油而向卡扎菲开刀，从投入产出上来看，用武力夺取能源控制权是笔只赔不赚的买卖，在全球石油市场日渐成熟的今天，保证市场规则和供应渠道的畅通才是解决现阶段能源问题的最佳途径。”

除了容忍对“石油战争”论的公开异议外，宣传官员也准许了腾讯《今日话题》栏目讨论多国联军“在禁飞区发动空袭”的依据所在：“设置禁飞区的合法性依据是联合国安理会第1973号决议。但是很多人都直接把这个协议和设置禁飞区等同起来，实际上1973号协议中有很多内容，设置禁飞区只是其中一部分。该协议还有保护平民、强制执行武器禁运、资产冻结等内容。”根据这个专题所引用的人民网专家分析，“利比亚的局势很复杂，保护平民和以人道主义为目的的禁飞区恐将长期存在，而东西利比亚很可能形成实际上的对峙和分裂。”

不过，其实，今天各家门户网站的头条标题已经从利比亚局势上移开，一篇题为“各地十二五开局突出民生关怀” 的新华社稿件成为新浪、搜狐、网易的共同推荐。同时摆到显要位置的还有来自《人民日报》第四版的时评，《稳定是“幸福大厦”的地基》：“去年底到今春，中东北非一些国家政局持续动荡，社会混乱，冲击经济，殃及百姓，利比亚更是深陷战争漩涡。‘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这些国家人民的遭遇令人同情，对所有爱好和平、向往幸福的人们，也是一个沉重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