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车·红:[转帖]通向原子弹之路 13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19 09:45:46
总统文告使美国全国都沉浸在兴奋之中,每个有儿子或丈夫在军队中服役的家庭都如释重负:战争肯定会随时结束。对于在太平洋服役的几百万军人和正准备从欧洲乘船前往太平洋战区的军队来说,这个消息如同一道令人高兴的缓刑判决书。作家保罗·富塞尔当时21岁,是驻法国的陆军步兵中尉,腿和后背在欧洲战场上严重受伤,被定为40%残疾,但仍要参加进攻日本的战斗。他这样回忆当时的心情:“虽然我每次从车上跳下来都会因腿脚不灵而摔在地上,但仍被认为适合参加未来的作战行动……广岛事件后,我们意识到再也不需要装出男子汉气概,在枪林弹雨中冲上东京附近的海滩,我们如释重负,高兴得掉下泪来。我们将要活下去了。我们终于可以长大成人了。”

然而有关原子弹的消息也给美国人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暧昧和恐惧感。专栏作家汉森·鲍德温在8月7日的《纽约时报》上写道:“昨天,我们在太平洋夺取了胜利,但是我们也播下了罪恶的种子。”《圣路易斯邮报》发出警告说“科学已经签发了哺乳动物世界的死亡证书,并订立契约把地球的废墟转让给蚂蚁。”《华盛顿邮报》在题为《闹鬼的森林》的社论中说,随着新型炸弹的发展,所有科幻小说中虚构的最丑恶恐怖的事物似乎都已经变成了真的。

被拘留在英国剑桥附近高德曼彻斯特镇一座舒适农庄里的德国科学家对这一消息则有另外一种奇特的反应。根据英国人1997年公开的窃听记录,德国原子弹项目负责人格拉赫听到这一消息后犹如战败了的将军,表现出一系列精神分裂的症状,住在其隔壁的海森堡和魏茨泽克直担心他会自杀。在纳粹德国科学界权力金字塔的下层等级中受气很久的年轻科学家责备他们的长辈在制造原子弹的过程中“渎职”,起初大吃一惊的奥托·哈恩和马克斯·冯·劳厄也垂头丧气,哈恩认为他最初的发现导致了这几十万人的死亡,感到自己应受责备。他喝了点酒才平静下来,然后下楼与别的科学家一起吃晚饭。

在晚餐桌上,德国科学家们还是半信半疑,对美国人如何制造出原子弹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海森堡得到的结论是美国人一定空投了整整一座核反应堆,哈恩则说“制造元素93是件极端复杂的工作……如果美国人有了铀炸弹,那么你们就统统是二等货色。我可怜的老海森堡啊!”

海森堡问:“有关这种原子弹他们有没有提到铀的字眼?……没有?那么就和原子弹没什么关系了……我能说的是,在美国某个只懂皮毛的人认为这种炸弹有相当于2万吨TNT的威力,实际上却是完全办不到的。”哈恩回答说:“总之,海森堡啊,你们确实是二等货色,你还是少说为妙。”

海森堡最后说:“我很同意……我乐意相信这是一种高威力的炸弹,但我不相信与铀有关系。我认为这是一种化学物质,他们用这种物质大大增加了炸弹的爆炸力。”

此时海森堡还自负地以为德国的科学技术遥遥领先于其他任何国家,他这个德意志物理学的帝王比美国和英国的科学家都高明,如果连他天才的海森堡都造不出原子弹,那么美国人更不可能造出原子弹。到晚上聆听了美国政府的详细公报后,海森堡才相信美国人真的造出了原子弹,于是哀叹(注意这个词。这是英国人公布整理窃听记录时形容海森堡当时讲话情绪的原文)他自己没有像冯·布劳恩研究V-1和V-2火箭那样为德国的核计划贡献出全部精力。

这时原子物理学史上最厚颜无耻的谎言之一出笼了:海森堡感到必须对德国没能制造出原子弹有个交代,他的“谋士”卡尔·冯·魏茨泽克受到海森堡哀叹的启发,于是说:“我相信我们没有做的原因是因为所有的物理学家在原则上没有想做。如果我们那时都想使德国赢得战争的胜利,我们也能够获得成功。”不那么无耻的哈恩反驳说:“我不相信。然而我很高兴我们没能获得成功。”海森堡对其门徒的暗示心领神会,于是立即在次日清晨起草了一份名为《农庄馆声明》(FarmHallStatement)的东西,并劝诱其他科学家在上面签名。《农庄馆声明》声称纳粹科学家只是想将原子能用于动力,根本没有进行原子弹方面的研究(他们确实没精力研究,因为连制造原子弹所必需的反应堆都没造出来),换句话说,纳粹德国没能造出原子弹既不是因为在战争中缺乏技术、资源和科技实力,也不是因为斯佩尔没有给予原子弹军备生产优先权,而是因为他们这些可尊敬的先生们有“科学上的良心”,从心眼里不愿意制造原子弹那种可怕的东西,所以比美英同行“高尚”得多,纳粹科学家对人类充满了“爱心”,不想去杀害他们。不过海森堡没有费心解释为什么他在1939年拒绝留在美国,反而忠心耿耿地赶回德国去参加军方的“铀计划”,为“对人类充满爱心”的希特勒和纳粹政权效劳,因为这方面的谎根本编不圆。

美国核物理学家菲利普·莫里森在1947年说出了他对《农庄馆声明》的看法,这也是原子物理界大多数科学家的心里话:“和他们的盟国对手并无不同,德国科学家在条件所允许的程度上尽最大的努力为德国军方工作了。但是人们永远不会原谅的一个不同是,他们是为希姆莱和奥斯维辛灭绝营而工作的,是为焚书者和枪杀人质的凶手而工作的。”


注1:卡尔·冯·魏茨泽克(1912-)出生于德国贵族世家,父亲是德国外交部国务秘书。起初爱好哲学,20年代后期在哥本哈根遇到海森堡,兴趣转到了量子物理学上。1940年参加纳粹原子弹计划,战后被盟军逮捕,带到英国。为纳粹德国科学家洗罪的《农庄馆声明》即出于他的手笔。战后返回西德,进入马克斯·普朗克研究院工作。其弟理夏德·冯·魏茨泽克在1984-1994年曾任德国总统。

注2:海森堡在二战期间的所作所为曾经引起过极大的争议。他确实对第三帝国的官僚体制进行过“反抗”,不过反抗的不是纳粹政权,而是一群荒谬绝伦的纳粹物理学家,后者认为只有建立在牛顿力学基础上的物理才是真正的物理学,把量子物理学称为“犹太物理学”,而量子物理学是海森堡的职业生命。更为荒谬的是,海森堡“反抗”的手段是用大纳粹压小纳粹,用希姆莱去压制三流德国科学家。海森堡甚至迎合当时的纳粹反犹思潮,提出“没有爱因斯坦,人类也会发现相对论”的谬论。海森堡从未表现出对纳粹政权的反感,1939年他访问美国时正是遭纳粹物理学家围攻最激烈的时刻,费米和佩格拉姆教授曾劝说他留在美国,海森堡的答复是“德国需要我”,他把纳粹和德国等同了起来,把他自己和德国科学等同了起来。海森堡的“爱国”思想根深蒂固,十分盼望希特勒能够征服和统治全世界。战争期间,他和卡尔·冯·魏茨泽克多次去被占领国进行种族文化宣传工作,尽管对纳粹德国的野蛮政策深有了解(他曾在莱比锡亲眼目睹犹太儿童被送进集中营),但仍同纳粹元凶觥筹交错,无论在战时还是战后从未对此表示过丝毫的不满或遗憾,在战后还为此强词夺理,文过饰非,从这一点上说,海森堡的人品同他在理论物理学界所享有的卓越声望极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