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姬 泰国:废墟下的火焰——日本诗人悼汶川大地震诗歌特辑

谷川俊太郎等著 田原 刘畅 施旻 李欣欣译

蚂蚁和蝴蝶

■谷川俊太郎

蚂蚁因它们的小而幸存
蝴蝶因它们的轻而没有受伤
优美的语言也许能耐得住大地震
但此刻我们还是谨言慎行，将心中沉默的金
献给压在废墟下的人们吧
（田原译）

小小的发现

■辻井乔

安慰众人的力量
我的语言并不具备,我是无力的
历史上曾发生许多灾害
每次引得无数眼泪流淌
只有天空无论何时都宽广无边
沉默着俯瞰灰暗的大地

诞生在这个地球上的意义是什么
在地球谈情说爱
在悄悄运筹团聚的全部里
是什么样强烈的感情连结在了一起？
想着这如此残酷的毁灭
令人不禁怀疑
山河无情，创伤深重

安慰众人的力量
无从出现
紧要关头丧失的无数词语
恰似失去了喧嚣的废都
然而人类哺育的山峡大地依旧
夕阳染红帐篷的内外
四处浮现出悲伤的皱纹
不久黑夜之上又笼罩黑夜
星星在更加宽阔的夜空中闪烁
仿佛天下什么也未曾发生
时间以同样的速度流逝
即使河道改变水依然流淌
巍峨群山上的绿色更加浓郁

无法用语言送别众多的死者
因为人们以各自的方式死去
悲伤的表情不同
追忆的方式也各式各样
能做的只有一同发出声音
像受难曲乘着和声的翅膀环绕圣人
然而天上的不测风云没有缘由
亦非在与权力的斗争中失败
在找不到加害者的悲伤中
憎恨化作迷惘的星星
无论天塌地陷
光芒都会无言地降临
人类高尚的力量
源自曾经拥有的纯洁和完满
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发现

纪念，永远纪念

———为四川的死者

■高桥睦郎

突然，毫无预兆地，你们被带到彼岸，鲜活的身影瞬间便刻入记忆的画面。在安稳的此岸，我要为你们做的是，纪念你们被蛮横夺去的生命，纪念天道不公的苦难。反复地纪念。

纪念你们的惊愕。你们的恐怖。你们的绝望。你们的遗憾。你们本应拥有的未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纪念。心无旁骛地一直纪念下去。

然而，软弱的我们仍忍不住要喝、忍不住要吃、忍不住要睡。不经意地喝水，耐不住饿而吃饭，无意之间便沉沉睡去。可是，你们却想喝喝不到，想吃无法吃，想睡不能睡。

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的你们，和能吃、能喝、能睡的我们，如何能够连成一体……然而，我们和你们连成一体，大概是不可能的。只能思考这个严峻的现实，毫不回避地正视。

不过，迟钝的我们在因纪念而疲劳之前，会先习惯于纪念而渐渐无动于衷，继而忘却纪念的出发点。在我们心中，你们的惊愕、恐怖、绝望、遗憾，会一刻刻地淡漠。

最终它会消失。那时，你们将惩罚我们，把我们带到没有同情慈悲的地方。把人们一个一个推向无底洞里。

在被带走、被推落、坠向无尽深渊之时，我们大概已无法知道身在何处，自己又曾经是谁。但即便那时，你们的牵念仍无法消失。

现在要纪念。全心全意地纪念。无论你们是否了解，我们都要尽心尽力地纪念下去。因为我们在此岸。你们在彼岸。谁都毫无二致，人人是孤独的。

献给四川大地震遇难者

■青山司

想寄去些什么想对你们说些什么
却吞吞吐吐不成条理
向天灾，向人祸，奋起反抗吧
希望坦荡面对却止不住同情恻隐之心
在四川大地震后写诗……
有踌躇和停笔的冲动，或许这正是世间的手
足之情
一首诗无法成为伤口的绷带
让灵魂变成清脆之声，在词语中倾注希望
遇难的人们啊跳起来吧
毫不气馁地跳起来吧

人啊

■池尾邦子

人啊从悲伤中站起来吧
脚踏大地
仰望天空
白云流转
风吹过绿树梢上
传来小鸟的鸣啭

遭到破坏的万物
再次流光溢彩
人啊从流光溢彩中重新站起来吧

生存之诗

■一泻千里

为了明天的今天的
生命的步履
伸出的手
分享一杯水一片面包
月亮以确认的瞳孔
看着
日复一日
重生的努力
崭新的太阳
映照着它

蓝色

■草野理惠子

闭上双眼前看见了蓝天
我现在看见了蓝色的血管
在停止的时间与空间的缝隙间倾听着呼喊
蔚蓝的黑暗之中我听到了
爱我的人的呼唤
这蓝色的血流即将停止
我与亲切的声音一同消逝
眼中有蓝色的天空和无限的悲伤
还有
父亲母亲

（以上六首刘畅译）

希望成为第一缕光明
———致死去的同胞

■靎见忠良

抓住过什么
看到过何物
在我褪色的黑暗之上
必须牢牢肩负起
坍塌就会轰隆作响的你的黑暗
谁能成为你呢
转瞬即逝的旅途终点
哪怕有些孤寂
我想变成
射进来的第一缕光明
（施旻译）

地层

■三田洋

是谁？
在无垢的大地上与地层之上
反复着欲望、化学物质、奢侈和二氧化碳

那张脸呢？
晨报闯入倦懒的厨房
被压在这之下的坠落的广告塔与塑料之下的
人们的那张脸呢？
××××是我

给你

■紫圭子

对着荧屏中从废墟中爬出的你

我哭了
此刻，你伫立在四川大地
你在想着什么？
时光推移，被刻写于宇宙旋转的摇篮
“天地一沙鸥”
我轻吟杜甫《旅夜书怀》的最后一行
感受山河被大地的轰鸣撕裂的悲怆
但是，你
却是展翅飞向天空的一只沙鸥

祈愿

■弓田弓子

我为坠入地球一瞬的黑暗
失去宝贵生命的人们
合掌
往冰冻的语言上哈气
我为祈愿幸存下来的人们
坚强活下去
合掌
为了心不因悲伤而破碎
合掌

（以上三首李欣欣译）

请让我倾听

■齐藤惠子

我们都是天空之子
飘上悲伤的蓝天
或化作烟霭漂浮
原来是如此轻易的事
风在哭泣
夜里传来静寂的牵念
我侧耳倾听

请让我听到远在四川的你的声音
让我们一起身体变蓝直到手指尖

亚洲的孩子

■佐川亚纪

吸进了五月和风的胸膛
被压垮了
保留着如两扇崭新门扉的形状
亚洲的孩子们
用裂开的大地语言
用泛滥的河流母音
在瓦砾之中镌刻出大写的人
死在诗里在每个人的胸中
五月再次重生

（以上二首刘畅译）

石头般的沉默

■添田馨

石头般的沉默
石头般的沉默
石头般的沉默发出了声响
谁都不闻那声响
不谁都听见了那声响
石头般的沉默
沉默的石头
崩落破碎的石头
崩落破碎的沉默
石头发出的叫喊
石头与石头之间
回荡着恸哭
沉默的恸哭

既无善意也无恶意的巨大力量
摧毁石头
地层之间累积的恸哭
摧毁沉默
石头般的沉默
为我们所拥有
在爆发的沉默中
我们祈祷
石头能够超越石头

（施旻译）

面颊

■和合亮一

悄悄摸了一下
孩子睡着的脸蛋儿
你未上过的小学
很多小脸蛋被压在下面
消失了
会有这样的事吗？
比喻死了
即便如此，无数的父亲们
只能在隐喻中活下去吗
严肃的面颊迈开步伐

（李欣欣译）

冰棍与康塔塔

■财部鸟子

蓝色的冰棍
用的是什么糖浆
这是幼时起一个重要的谜

当我吃着从超市买来的相似却不同的冰棍
村落边缘传来
自行车上“冰”字旗摇起的铃铛
那记忆中的铃声
像远处的康塔塔
（管风琴大键琴巴松管）
其中混杂进卖冰棍的冷清铃声
地震倒塌的校舍下
石块缝隙中的少年
我断定他为世界上最孤寂的孩子吧
你刚刚学会crash（撞击）这个英语单词

你刚刚被老师夸奖发音准确
蓝色的冰棍便降落到脑髓
大地摇晃这时
你是否喊出了刚刚记住的词？
“像雨雪一样自天而降”
康塔塔这样唱道
然而音乐戛然而止
（刘畅译）

　　【原文】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人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刚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人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