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维卡.恰雅德:来自生活细节的中国地产

如今关于中国地产的看法很多，哪一种看法是可靠的呢？要想回答还真不容易。不过要是换一个角度说，哪一种观察角度对哪一种人有用，兴许就容易分辨了许多。

比如枯燥的房价数据，除了天天上涨让人恼火之外，大约只对专家有些意义，它们可以拿来显示水平，说这是合理的，那是泡沫的。但和普通老百姓实际生活无关——些许小民一辈子大约只能拥有一套住宅，谈其上涨的增值，下跌的损失没有意义。这既无财产性的现金收入，也谈不上资产的保值增值。

而那些盛世危言的批评，比如泡沫破灭影响中国经济论，比如价格过高影响民生论，角度委实是太宏观了。对于移民到北上广的漂族来说，泡沫和民生论怎么通篇大论，都难以关其痛痒。因为他们不是哪里人，须怪不得哪里不是你的家乡。你想参加这些城市的现代化进程，只能牺牲自己青春了。

而对于原籍北上广的人来说，在他的一生之中如何分享北上广的楼市风光大放送，似乎也是难题。想个体户时代那样摆个摊，却遇见城管了；住在爷爷留的房子里，却被拆迁了；多买了套房，要缴纳房产税了。总之，无论是谁都不那么容易在中国地产景气高到有泡沫破裂危险的时候，享受到地产景气带来的好处。

这也未必只是人人向往的北上广如此。更现代、更自由的香港也大抵如此。这个在全球视野里，经常被排列为经济最为自由、最为繁荣的地方，地产的景气若从价格的角度来说，是十倍于北上广的，但它的普通市民也未必都能分享到香港如此成长的快乐。

举个简单的例子，香港的最低工资大约在一万港币左右。在香港茶餐厅工作的服务员基本就这个工资水平，这比之他们北上广的同行是高出N倍的。加上香港特区的保护，大陆同行肯定不能到香港分享这样的高工资。因此问题来了，香港的茶餐厅房租高过北上广N倍，人员工资高过北上广N倍，同等档次饭菜的价格却无法高过北上广N倍。因此在在香港服务员的工作量，差不多也N倍北上广了，因为老板根本雇起北上广店里那么多服务员。高工资对他们来说难有幸福指数，却容易造成一个香港的服务员要做北上广三个以上同行要做的事情。

用这个例子来说地产景气，好像牛头不对马嘴。其实不然，因为地产景气就是一个城市快速成长的上升通道。而举凡一个城市的成长，到了房租和人员都超贵了，它就不再会高速成长了，而且也不再有更多的普通人会分享到这种成长的快乐了。

我1998年后就没有去过香港，去年去了一次，发现香港几乎没有进步，除了可数的两三栋新建的高楼之外，房子还是那些房子。我记忆之中一家那时经常去、很好吃的茶餐厅，还和十年前一样。那时去那家茶餐厅，看见发哥就餐的照片，有和明星一起吃饭的自豪感。现在去，陈旧的发哥的照片不变，却丝毫没有和明星一起的自豪感。发哥和香港真同时老了。

问之十年不见的老板，老板答曰：若是房子不是自己的，这家店早就开不下去了。老板的潜台词应该说，若他不是喜欢开餐厅的生活方式，只做房东的话可能更舒服。但跟随他这么多年的阿哥阿姐的就业怎么办呢？他能分房租给他们当工资吗？

而年年变化的北上广大约也是如此的。当然年年巨变的北上广，能开十年的饭馆是很老很老的字号了。开了十年没有发展和变化的餐厅，若是如今要他新开这样一家，而物业不是自己的估计也会很艰难的。

上海现在在浦西的某些地方，有那么一两间煮弄堂菜的餐厅，物业是自己的，所以维持多年不变自己人经营的模样。若是他们做房东，收益可能更可观，但上海城厢的味道因此将逊色不少。这种家庭作坊在陆家嘴的高楼大厦里是无法生存的。虽然那里的富丽堂皇并不排斥已成为连锁店的一些小吃餐饮。

上海振鼎鸡的老板多年前并不知道他能够开出这么多店，但现在谁要是想在上海从支摊子开始做成连锁，有无这个成长空间却是一个疑问。早年淮海路上修自行车的门店，现在无法以修自行车为生了。但上海依然有那么多的自行车。我的意思是说，在一个城市成长的过程之中，有的人随着城市成长而成长。但要想重复这样的成长，却没有了机会，尽管这个或者那个城市依然大量需要这种商业服务形式。但城市的房价却无疑构成了成本性的门槛。

说句没有良心的话，假如一个伟大的城市花堆锦簇到了无法容纳生活质量较差的“贫民窟”，这个城市基本就在它极度贵族化的时候，必将以虚假的繁荣和过度的劳累，彻底折磨坏了它的底层居民。

来自生活细节的中国地产，告诉我们中国地产的症结是它太人为地只想着制造高高在上的幸福，而忘记任何一个城市的自然状态都是高高低低，有穷有富的。还是以香港茶餐厅的服务员为例，若不是香港为了保护本地居民弱势群体的就业，香港的茶餐厅对大陆服务员前来就业放开的话，香港服务员的工资可能会下降，但工作势必也会轻松许多。不过这也有问题，因为大陆同行去香港住哪里却是个大问题。

从这点讲，今年大面积出现的“劳工荒”，也许才是中国地产泡沫最终破灭的推手。因为来自乡下的这些“民工”，在它们远离城市的农村的故乡，从来没有说过房价的问题。在城市的老爷们，好像也不知道中国地产的农村市场供需和价格问题。即便还在城里的乡下人，似乎也不像是住在城里——上海的新标志陆家嘴，肯定是没有合适他们居住的房子的。

东方早报署名陈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