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胎教音乐大全:沈从文与郭沫若长达半个世纪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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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的批评与郭沫若的回应

作者:王凯专栏 2011-02-23 10:10:07 发表于:博客中国

 

沈从文的批评与郭沫若的回应

王凯

沈从文是现代作家中公开反对文学与政治联姻的人,让文学脱离政治的掣肘而获得“独立”的地位是他毕生的梦想。基于这种单纯的理想,沈从文早在1930年代初就公开撰文批评郭沫若政治化的文学创作。令沈从文万万没有料到,后来这竟然给他惹下了天大的麻烦,由此带来的巨大压力,使得他一度神经错乱,也让他从一个出色的作家变成了宫墙内的一名学者。
1930年,年轻郭沫若10岁的沈从文对文学前辈郭沫若的小说创作进行了直言不讳的批评,他在《论郭沫若》一文中指出郭沫若并不适合写小说,其创作是失败的,空话太多,他的小说“并不比目下许多年青人更完全更好”,“在文字上我们得不到什么东西”。沈从文不客气地说郭沫若的文章只适合于檄文、宣言、通电,“一点也不适宜于小说”。“他看准了时代的变,知道这变中怎么样可以把自己放在时代前面,他就这样做”。最后沈从文毫不留情地指出:“让我们把郭沫若的名字置在英雄上、诗人上,煽动者或任何名分上,加以尊敬和同情。小说方面他应该放弃了他那地位,因为那不是他发展天才的处所。”第二年,沈从文又发表了《论中国创作小说》,在论及郭沫若和郁达夫、张资平三人的小说时,沈从文说“但三人中郭沫若,创作方面是无多大成就的”。
十几年后的1948年3月,踌躇满志的郭沫若以左翼文化旗手的身份,在香港《大众文艺丛刊》发表了一篇指点江山的檄文《斥反动文艺》,对一批著名作家进行了一锤定音式的抨击:“我们今天打击的主要对象是蓝色的、黑色的、桃红色的作家。”曾经冒犯郭沫若的沈从文被定为“桃红色”作家,遭到毫不容情的“大反攻”。郭沫若在文中历数了沈从文的“罪行”:“特别是沈从文,他一直有意识的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在抗战初期全民族对日寇争生死存亡的时候,他高唱着‘与抗战无关’论;在抗战后期作家们加强团结、争取民主的时候,他又喊出‘反对作家从政’;今天人民正‘用革命的战争反对反革命的战争’,也正是凤凰毁灭自己,从火中再生的时候,他又装起一个悲天悯人的面孔,谥为‘民族自杀的悲剧’,把我们的爱国青年学生斥之为‘比醉人酒徒还难招架的冲撞大群中小猴儿心性的十万道童’,而企图在‘报纸副刊’上进行其和革命游离的新第三方面,所谓‘第四组织’。”
在沈从文批评郭沫若十余年后,终于等到了郭沫若的回应。时任北大教授的沈从文刚刚拒绝了了校方送来的南下机票,选择留在北京,但几乎与此同时,北大校园里却贴出了左翼学生全文抄录的郭沫若《斥反动文人》的大字报,教学楼上也挂出了“打倒新月派、现代评论派、第三条路线的沈从文”的大幅标语。沈从文对此感到极度的惶惑和无所适从,他在日记中写道:“可惜这么一个新的国家,新的时代,我竟无从参与。多少比我坏过十分的人,还可从种种情形下得到新生,我却出于环境上性格上的客观的限制,终必牺牲于时代过程中。二十年写文章得罪人多矣。”可以看出,沈从文在日记中是有所指的。
郭沫若对沈从文的定性无疑剥夺了他继续写作的权利。放下笔的沈从文感到无所适从,周围的人包括家人兴高采烈迎接新中国的姿态又让他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无奈地对朋友说:“台湾骂我是反动文人,共产党说我是反共老手,我是有家难归,我往哪去呢?”他最终寻求了一种最激烈的方式相抗争:1949年3月28日,沈从文用那双曾写下《边城》、《长河》等曼妙文字的手割破颈子,又喝了一些煤油,后来虽然被抢救过来了,但从此脖子上却留下了“刀割的痕迹”。沈从文的精神世界有其孱弱的一面,但其人格却是健壮独立的,并不像有些人所讲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对其知之甚深的钱钟书曾经说过:“从文这个人,你不要以为他总是温文尔雅,他骨子里很硬,不想干的事,你强迫他试试?!”经过一段时间恢复后,沈从文离开了他熟悉的文坛和讲坛,一头扎进了故纸堆,徘徊在故宫昏黄的灯影中。一位将文字运用得如绕指揉丝般的作家,从此静默地去抚摩那些穿越了历史时空的丝绸、瓷器和字画,文坛上的是是非非激扬文字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正如傅国涌在《沈从文的“疯”》一文中所说:“以后的三十年,中国少了一个作家,而北京午门下多了一个指点解说、抄写说明的老人,《中国服饰研究》就是其中的结晶。”
建国后的沈从文和郭沫若基本上处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如果说二人也曾有过某种接触的话,那就是1981年沈从文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出版时,这本书里出现了一篇郭沫若在1964年就已写好的不足200字的《序言》。沈从文的助手王亚蓉在《沈从文晚年口述》附文中说:“沈先生讲,在书未成稿之前,有次宴会沈先生与郭沫若先生邻座,谈到这本书,郭老主动说:‘我给你写个序言吧!’并很快就送过来了,序言成于书稿之前,郭老未看过书稿。许多人不明就里,总是问为什么序言和内容不符,这就是原因。沈先生理解郭老是用这个方式表示一点歉意吧。”其实人们都知道,沈从文这本填补中国服饰研究历史空白的著作之所以能够问世,完全得缘于周恩来总理1963年12月的建议,后人考证出这才是郭沫若主动命笔作序的真正原因。
黄永玉在《比我老的老头》一书中记录了一件鲜为人知的往事,当年沈从文听到康生死去的消息后留下了眼泪,黄永玉问及缘由,沈从文答曰:“中国古代服饰史方面,他关心过啊!”但同样对《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有过“关心”的郭沫若去世之后,不知沈从文哭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