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新传匕首路线图:张志伟:形而上学的历史演变(转载)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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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天茶舍』张志伟:形而上学的历史演变(转载)
作者:素心人语 提交日期:2006-8-1 22:58:00 张志伟:形而上学的历史演变
   
   在西方哲学中,形而上学一向是哲学家们极为关注的问题。
  
   作为古典哲学的核心和基础,形而上学在西方哲学史上曾经长期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在某种意义上说,从巴门尼德到黑格尔的西方哲学史就是一部形而上学史。不仅如此,即使在自觉地与古典哲学划清界限的现当代西方哲学之中,哲学家们仍旧在研究形而上学问题,当然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批判形而上学。然而令我们感到困惑不解的是,20世纪以来不知有多少哲学家宣称形而上学已经被彻底清除了,可是人们直到今天却还是一而再在而三地批判形而上学。这一奇特的历史景观向我们表明,如果不是形而上学本身仍然有其生命力,那就是西方哲学的形而上学传统实在是太沉重了,以至于人们花费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还在为清除形而上学的影响煞费苦心,这至少说明哲学还没有彻底卸除它的负担。种种迹象表明,或许我们注定了要与形而上学纠缠不休。
  
   因此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研究形而上学的问题对我们来说仍然是有意义的。无论我们对形而上学持什么样的立场或态度,无论我们反对它还是赞同它,其前提条件是,我们必须弄清楚形而上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要弄清楚形而上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理清形而上学的历史演变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意义。
  
   众所周知,西方哲学史上的形而上学问题是一个十分复杂十分混乱的问题。我们今天称之为“形而上学”的这门“学问”,其实并不是一门严整划一、具有普遍认同性的“学科”,几乎可以说有多少种哲学体系就有多少种形而上学,人们经常是在不同的意义上谈论甚至批判形而上学的。造成这种混乱局面的原因有许多,在这些原因之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曾经作为古典哲学核心部门的形而上学并非一经确立便固定不变,而是在长期的历史演变之中逐渐形成的,在它的演变过程中,人们关于形而上学的观念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如果从比较严格的意义上或者说从狭义上说,形而上学意指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哲学”,而从广义上讲,形而上学乃是古典哲学的核心部门,我们可以把巴门尼德的存在论、苏格拉底-柏拉图的理念论、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哲学以及近代本体论等等都称之为形而上学,因为它们虽然形态各异,但是在问题、对象、结构和方法等方面毕竟或多或少具有某些共同的特征。
  
   本文在此主要从广义上使用形而上学这一概念,目的是通过对于形而上学从巴门尼德存在论到近代本体论的历史演变过程的疏理,为研究形而上学问题提供一些基本性的帮助。
  
   一、存在论
  
   从广义上讲,形而上学发端于巴门尼德的存在学说。如果我们把巴门尼德的思想称为“存在论”的话,那么可以说存在论就是形而上学最初也是最基本的形式。
  
   作为西方哲学诞生初期的早期希腊哲学以自然作为思考的对象,通常我们将这个时期称之为自然哲学或宇宙论时期,它的主要问题是“本原(arche)”问题。所谓“本原”,按照亚里士多德的经典规定,亦即万物从那里来,毁灭之后又回到那里去,一切皆变唯它不变并且以“质料”为其主要内容的“始基”,它是宇宙最原始的开端和主宰。[1]当时的哲学家们从朴素、直观和经验的自然主义态度出发,围绕着宇宙自然的本原问题展开了热烈的争论,他们企图以自然来解释自然,用一种自然元素来说明自然万物。于是,有人说本原是水,有人说本原是气,也有人说本原是火……。总之,在本原问题上,哲学家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难以形成普遍的共识,结果离他们要求认识自然的理想越来越远。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巴门尼德对自然哲学的道路进行了反思。
  
   自然哲学所关心的是关于自然的知识问题,这种知识主要建立在感觉经验的基础之上,而且通常表现为某种独断式的论定,巴门尼德对自然哲学的批评也正在于此。在留给我们的著作残篇之中,巴门尼德首先指出了哲学探索的两条道路:一条是以“非存在”为对象的“意见之路”,一条是以“存在”为对象的“真理之路”。在他看来,自然哲学家们的局限就在于他们对本原的探讨建立在观察和经验的基础之上,而经验的对象都是生灭变化、相对而偶然的“非存在”,对此我们只能获得各式各样不同的“意见”而不可能达到普遍必然的知识,因而这条道路是行不通的。真正说来,哲学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以“存在”为对象的“真理之路”。按照他的观点,唯存在是存在的,非存在不存在,因为只有存在能够被思想和述说,非存在则既不能被思想也不能被述说。所以,能够被述说和思想的一定是存在的,“作为思想和作为存在是一回事情”。[2]由此,巴门尼德便将“存在”确定为哲学的对象,为后来在西方哲学史上长期占据着统治地位的形而上学奠定了基础。
  
   与追问宇宙自然“在时间上”最古老最原始之开端和主宰的自然哲学道路不同,巴门尼德致力于探讨宇宙自然“在逻辑上”处于第一位的根据或本质,他称之为“存在”。就哲学思考的目的是为了获得真实可靠的知识而言,巴门尼德与自然哲学家是一致的,他们的分歧乃在于究竟“时间在先”的“质料”是知识的对象,还是“逻辑在先”的“形式”是知识的对象,当然,巴门尼德的“存在”还不是纯粹的“形式”。在巴门尼德看来,一切存在物都存在,但是它们总有一天将不再存在,唯有使一切存在物存在的存在本身是永恒不变的真实存在。虽然巴门尼德的存在论并不就是形而上学,但是在他的存在学说之中已经蕴含着构成形而上学的基本要素。
  
   西方哲学从巴门尼德开始以“存在”作为哲学研究的对象显然有其深刻的语言学背景。与汉语不同,印欧语系在长期的演变过程中形成了以系动词为基本联结方式的语句结构。在人类语言的形成史中,最初出现的可能只是很少的一些孤立的音节,然后是一些简单的语句。这些原始的语汇还没有明确区分为动词与名词,它们主要与人类日常的生活劳动密切相关,因而带有十分浓重的感性色彩。随着人类交往和实践活动的逐渐密切和复杂化,语言也进一步得到了进化,人们需要将对于事物的表达联结为语句,以便来表述事物与其属性等各种关系,于是在印欧语系中就逐渐形成了其特有的系词结构,即以一个系动词来联结主词与宾词,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S是P”的语句结构。在希腊语中,这个系动词的一般形式是eimi,我们通常可以译作“是”、“有”或“在”。 据海德格尔考证,希腊语中的这个系动词在印欧语系中有两个词根,一是es,与此相应的希腊语是eimi和einai,在梵文中则是asus,拉丁语是esum和esse,原本的含义是生活、生者、由其自身来立于自身中又走又停者:本真常住者。一是bhu、bheu,希腊语中与之对应的是phuo,其本义是起来,起作用,由其自身来站立并停留。前者后来演变为系动词,后者则变成了phusis亦即“自然”。[3] 由此可见,“是”、“有”或“在”这个语词在没有成为系动词之前与其他动词一样也是一个实义动词,只是后来当人们用它来表示不同概念之间的某种联结关系时,它才变成了具有普遍意义的非实义性系动词。但是随着动词的不定式和名词化例如动名词、分词的出现,这个系动词亦有了不定式和分词形式,如einai和to on等。作为无界说的、不确定的不定式,这个系动词在语言中起着普遍的联结作用而其自身是没有什么实际含义的,但是作为动名词或分词,它又像名词一样具有特定的含义。这样一来,人们就有可能像追问其他名词的意义一样来追问这个系词的确定含义,而它的名词化就使它具有了不同寻常的最广泛最普遍的抽象意义。
  
   我们经常说:花是红的,水是绿的,苏格拉底是人,这是一棵树,如此等等。在这些语句中,主词与宾词都可以是变化不定的,唯有其中的系词“是”不变。当早期希腊哲学家们企图在变动不居的自然之中发现某种永恒不变的“质料”的时候,巴门尼德却发现真正不变的乃是这个抽象普遍的“是”或“存在”,它是使事物是什么的“是”,使存在者存在的“存在”,因而哲学的首要任务就在于追问这个“是”或“在”“是什么”,它类似于我们所说的宇宙万物最普遍的“本质”。于是通过巴门尼德及其后继者们的努力,追问宇宙自然之时间上在先的原始开端即“本原”的宇宙论,便让位于追问宇宙自然之逻辑上在先的“存在”即本质的形而上学,并且从此蔚然大观,主宰西方哲学长达2000多年之久。
  
   自从康德提出“存在不是宾词”的思想以来,尤其是在现代哲学的分析哲学之中,“存在”这个形而上学的对象备受诟病,人们认为形而上学的形成实际上乃是基于语言之误用所产生的结果。不错,“存在”这个概念的确是由语句之中联结概念的系词演变而来的,但是我们似乎不能由此就判定它仅只属于语言学的问题,因为人们完全有可能用它来表达另外的问题。后来海德格尔要求重提存在问题,自有他的道理。
  
   巴门尼德对哲学的主要贡献在于,他在现象与本质之间作出了区分,将存在确定为哲学的对象,从此哲学不再追问自然的本原或构成元素,而是探索宇宙统一的、最普遍的本质,这就为形而上学奠定了基础。不仅如此,他亦以“思想与存在的同一性”为哲学之思辨思维提供了一个最基本的“公式”:通过感觉经验不可能达到与认识对象的同一性,唯有在思想或理性认识中才能获得真理。因此,无论巴门尼德的存在论与后来的形而上学有多么不同,实际上他已经为苏格拉底-柏拉图的理念论、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范畴学说乃至黑格尔的逻辑学开辟了道路,这就是通过概念、范畴的方式认识和把握存在的科学思维方式。一部西方哲学史通常都是从米利都学派的泰勒斯讲起的,我们也无意否定他的哲学始祖的地位,然而如果考虑到形而上学乃是西方古典哲学的主旋律并且至今余音未绝,我们不妨将巴门尼德看作是西方哲学的真正奠基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的逻辑学以巴门尼德的存在作为开端。
  
   二、形而上学
  
   众所周知,虽然亚里士多德有一部哲学著作名为《形而上学》,而且人们公认他是形而上学的创始人或奠基者,但是事实上亚里士多德本人并没有使用过“形而上学”这一概念。相应于后人所说的“形而上学”,亚里士多德通常称之为“第一哲学”。据说公元一世纪时罗得岛的安德罗尼柯着手编辑整理亚里士多德的手稿和学生们听课的笔记,他在编辑好了亚里士多德关于自然哲学或物理学(phusika)的手稿之后,开始编辑有关第一哲学的手稿,由于无以名之,只好称之为ta meta ta phusika--“自然哲学(物理学)之后诸卷”。十分巧合的是,meta-这个前缀既有“在…之后”的含义,亦有“超越”、“元”等含义,因而metaphusika也可以理解为“超越自然哲学”、“元自然哲学”或“自然哲学的基础”等等,而这恰恰与亚里士多德关于“第一哲学”的设想相吻合。于是metaphusika就不仅仅是后人为亚里士多德的哲学著作所拟的书名,而且成了西方古典哲学的核心部门或学科。
  
   在巴门尼德的存在论到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的演变过程中,苏格拉底-柏拉图的理念论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希腊哲学以知识为哲学之第一要义,崇尚知识崇尚科学构成了西方哲学的基本特征,自然哲学研究自然的原因如是,巴门尼德扭转哲学方向的目的亦然,两者都是为了知识。巴门尼德之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进一步开拓和发展了他所开创的这条哲学道路,把哲学研究的重心集中在探索事物“是什么”的问题之上,他们孜孜以求的也是知识。苏格拉底终其一生都在追问“是什么”的问题:美是什么?勇敢是什么?正义是什么?善是什么?他所追问的乃是一事物就其自身而言决定它是这一事物的定义或概念,因而后人亦称苏格拉底的哲学思想为“概念论”,柏拉图正是在其基础上建立了他的理念论。在柏拉图看来,可感事物变动不居因而只是意见的对象,事物的普遍共相亦即我们所说的本质才是知识的对象。相对于由可感事物所构成的“可感世界”,存在着一个“理念世界”:每一类事物都有它们的类本质即“理念”(共相),所有事物的“理念”就构成了一个“理念世界”亦即我们所说的“本质世界”,正如可感世界以太阳为其主宰,理念世界由善的理念所统治。于是,柏拉图将世界划分为“现象世界”与“本质世界”这样两个世界,哲学主要以这个“本质世界”作为它的研究对象。后来柏拉图虽然苦于无法解决这两个世界的关系问题,但是他认为就知识而言我们绝不能放弃理念论的立场,因而他更关注的是理念之间的关系问题,试图以此来说明事物的复合性并且进一步确立理念世界的统一性。从巴门尼德的“意见之路”与“真理之路”到柏拉图的“可感世界”与“理念世界”,奠定了形而上学的一个基本前提,这就是现象与本质的区别。尽管形而上学追求的是关于宇宙之统一整体的知识,所以一般说来形而上学以一元论为其理论的基本形式,然而由于哲学家们认为只有在宇宙之最普遍最抽象的共相之中才能获得这种知识,因此现象与本质的区别就成了形而上学发端、繁荣乃至衰落的根源所在。
  
   正是在苏格拉底-柏拉图的理念论的基础之上,亚里士多德形成了他的第一哲学或形而上学。
  
   亚里士多德虽然在柏拉图学园中学习工作长达20年之久,但是他并不同意柏拉图关于具体事物与其理念“分离”的观点,然而出于追求知识的同样目标,在根本上他与巴门尼德、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又是一脉相承的。由于古代哲学家在思考哲学问题的时候并不着意建立某种理论体系,而且亚里士多德留给我们的也不是精心写成的哲学著作而只是一些无法确定时间和秩序的讲课笔记和手稿,因此我们很难说在他那里有一个系统完整的形而上学体系。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可以对他的有关思想作一番疏理,不过有必要说明的是,这很可能只是我们所理解的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亚里士多德认为一般的科学所研究的是存在的某一属性或某一方面,至于这些属性或方面由之而存在的存在本身它们是不过问的,因而一定有一门学问专门研究“存在本身”(他有时也称之为“作为存在的存在”),这门学问就是“第一哲学”。[4]正如存在的属性与方面皆以存在为其基础和前提,第一哲学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和前提。如果我们追问“存在本身”或“作为存在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亚里士多德进一步的回答是,“存在不是种”,作为最高的普遍性,存在不可能通过形式逻辑“属加种差”的方式来下定义,因而我们无法直接规定存在是什么,更何况“存在有多种意义”[5]。于是,亚里士多德以存在的“意义”来回答存在问题,他将存在的本然意义亦即存在的存在方式称作“范畴(ketagoria)”,认为“就自身而言的存在的意义如范畴表所表示的那样,范畴表表示多少种,存在就有多少种意义”,[6]从而提出了ousia(实体)、数量、性质、关系、何地、何时、所处、所有、动作和承受等十个范畴,以这十个范畴囊括了存在的全部存在方式。由此,巴门尼德以“存在”为对象的存在论就演变成了亚里士多德以存在的意义或存在方式亦即“范畴”为研究对象的形而上学。
  
   当亚里士多德以诸范畴的体系来解决存在问题的时候,他实际上所建构的乃是“存在之网”亦即世界的逻辑结构,因而区别于柏拉图理念论之等级制的理论秩序,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是一个以ousia为中心的网状结构。在这十个范畴中,ousia亦即“是什么(ti esti)”或“是其所是(to ti en einai)”居于中心地位,因为我们只有认识了事物“是什么”才能获得真正的知识,这个ousia就是后人所说的“实体”。最初亚里士多德主张具体的个别事物是第一实体,但是随着“质料”的发现,[7]“形式”作为事物的“是什么”或“是其所是”逐渐取得了第一实体的地位。为了解决质料与形式的关系问题,亚里士多德提出了潜能与现实的学说,从而把运动和生成的因素融入了形而上学之中。
  
   与西方哲学中的许多概念一样,ousia这个概念历经演变,特别是在被翻译成拉丁语substantia之后,已经失去了亚里士多德本来的含义。黑格尔曾经批评“粗野的”拉丁文不适合用来表达哲学的概念,海德格尔则认为希腊哲学概念被翻译成拉丁语后对哲学造成了十分有害的影响,看来他们的观点并非没有道理。[8]在亚里士多德那里,ousia作为范畴体系的中心并非就是“存在本身”,而且就其是“形式”而言通常与“质料”亦是不可分割的。哲学史研究中有一句俗语,叫做“在者不实,实者不在”。在这个意义上不很恰当地说,“质料”是“在”而“形式”为“实”,“质料”以“形式”为根据,“形式”以“质料”为载体,因而ousia是“实”而非“体”。但当后人用substance(实体)--站在下面的东西--翻译亚里士多德的ousia的时候,这个ousia似乎成了有“实”有“体”的实在存在的东西,而且变成了形而上学最高的甚至是唯一的对象,从而超越于其他范畴之上取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由此,形而上学便开始了向本体论的转变。
  
   如果说巴门尼德是广义的形而上学的开创者,那么可以说亚里士多德乃是形而上学的真正奠基人,他对西方哲学的影响至今无法估量。就形而上学而言,亚里士多德的主要贡献是,他把巴门尼德研究存在的存在论转化成了研究存在的存在方式亦即范畴的形而上学,因而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形而上学是一个由诸范畴所组成的“存在之网”,或者说是世界的“逻辑结构”。与此同时,他以潜能和现实来解释和说明质料与形式之间的关系,这就为解决现实世界(现象)与世界的逻辑结构(本质)之间的关系问题提供了一种自我说明的途径。如此种种,便为后来黑格尔完成形而上学准备了基本思路和雏形。
  
   三、本体论
  
   在西方哲学中,“本体论”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基本概念,人们通常以“本体论”作为形而上学的同义语或代名词,但是实际上“本体论”这一概念却是直到17世纪时才出现的。据说本体论(ontologia)一词是由17世纪德国经院哲学家郭克兰钮(R·Gocleneus,1547-1628)在《哲学辞典》(Lexicon philosoph,1613,第16页)中最早使用的,[9] 他创造了这个概念作为形而上学的同义语。当时人们既用这个概念来表示“关于存在的科学”,亦用这个概念来表示“关于诸存在物的科学”,是以中文译作“本体论”,也曾译作“万有论”。然而由于这个概念具有极其复杂的含义,因此很难有十分恰当的翻译。
  
   从广义上说,人们通常不很严格地将本体论看作是形而上学的同义语,但是从狭义上看,或者从直接的字面意义看,本体论乃是“关于存在(to on)的理论或学说(logos)”,故译作“存在论”可能更为恰当,因而将ontologia译作“本体论”通常为哲学史研究者们所不取,加之本体论亦并非就是“关于本体的学说”。在西方哲学中“本体(noumena)”与 “现象(phenomena)”是一对概念,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本体”的确也是本体论的对象,但是它不仅不能涵盖本体论的全部对象,而且这个概念实际上是从康德开始才广泛使用于哲学之中的,而康德使用这个概念自有他的特殊用意。[10]所以,如果从严格准确的字面意义上看,ontologia应该译作“存在论”。但是,无论人们是否有意或无意从这个意义来理解本体论,实际上本体论这个概念自出现以来就从来没有完全或充分地在“存在论”的意义上使用,因为近代哲学的本体论或近代哲学意义上的形而上学既不是以存在为其对象亦不是以范畴为其对象,而主要以实体为其对象。如前所述,存在论与形而上学并非就是一回事,以后我们将看到,本体论与存在论、形而上学也是有所不同的。 有鉴于此,我们仍然约定俗成地使用“本体论”这一概念,不过当我们这样使用“本体论”时所意指的既不是存在论也不是形而上学,而主要指的是近代哲学中的本体论。
  
   中世纪经院哲学是柏拉图主义和亚里士多德主义的混合物。一般说来,柏拉图的理念论其理论结构具有等级性的特征,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则是以实体为中心的范畴体系,前者严格按照地位的高低排列理念的秩序,后者则类似某种网状的系统。经院哲学一方面致力于通过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方法来论证上帝的存在,另一方面为了体现上帝的超越地位又将形而上学范畴体系中的实体提高为哲学的最高对象,而近代哲学则在希腊哲学和基督教哲学的双重影响之下,形成了富于近代特色的形而上学或本体论。
  
   如果说古代哲学主要关心的问题是“存在是什么”,那么可以说近代哲学更关心的是“我们能够认识什么”或知识的根据问题,这就是所谓“认识论的转向”。当然,在存在论与形而上学之中并不是不存在认识论的问题,只是由于古代哲学的朴素性和直观性使哲学家们相信“作为思维和作为存在是一回事”、存在的存在方式就是范畴,所以认识论问题在古代哲学中似乎是隐而不显的。随着人类认识活动的逐步深入,人们终于意识到在我们对事物的认识与事物本身之间存在着差异,于是近代哲学家们便致力于通过认识论的研究来解决两者之间的同一性问题,因此认识论问题就成了哲学研究的重要内容,甚至构成了哲学的前提和出发点。在近代哲学的奠基者笛卡尔那里,不是“存在”而是“我思”构成了形而上学的“第一原理”或基本出发点,这不仅开创了近代哲学的主体性原则,而且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近代本体论的主要对象,即上帝、我思和物体。从此之后,一切哲学问题都必须经过认识论的证明,不过也正是由于认识论上的难题,最终使近代本体论陷入了困境之中。
  
   在自然科学尤其是物理学的影响之下,近代哲学形成了一种机械论的自然观,从而使近代本体论自一开始就蕴含着深刻的内在矛盾。当时的科学家哲学家在自然科学伟大成就的鼓舞之下不止一次地发出“给我物质,我就能创造出宇宙来!”的豪言壮语,因为在他们看来,科学已经发现了宇宙自然之统一的规律或法则,这就是事物之间相互作用的自然因果律。然而,事物之间因果性的机械运动虽然可以用来解释自然现象,但却无法用来解释使自然成其为自然的最高原因亦即实体,因而这个机械运动着的自然还需要一个超自然的原因,一个第一推动者,一个造物主,或曰上帝。但是本体论一方面造成了自然与实体这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之间的分离与对立,而另一方面却又难以将它们协调一致。不仅如此,由于近代哲学将亚里士多德的实体从形而上学的范畴体系中独立了出来而看作本体论的最高的甚至是唯一的对象,如何认识和把握这个超验的存在亦成了哲学的根本难题。我们的认识能力或许能够认识自然--实际上这种观念后来经过经验论和唯理论之间的争论也被证明是成问题的,但是在实体问题上却失去了效用。如果我们不能从认识论上证明实体的存在,那么本体论归根到底就无法完成从哲学上解释宇宙的任务。结果,近代本体论最终陷入了困境之中。
  
   正是在这样的理论背景下,在德国古典哲学之中出现了复兴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的趋向,这或可看作是本体论向形而上学的复归。当然,这种复归并不是简单的重复,因为德国古典哲学毕竟是在近代哲学之主体性原则的基础上重建形而上学的。
  
   如前所述,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存在有多种意义,存在是什么的问题必须通过存在的意义或存在方式来回答,而存在的存在方式就是范畴,具体说就是实体(ousia)、数量、性质、关系、何地、何时、所处、所有、动作和承受等十个范畴,一切事物的存在性质都可以由此而得到解释和说明,因而形而上学乃是一个范畴的体系。在近代哲学中,康德深入研究了亚里士多德的范畴学说,首次将他的十个范畴改造为量、质、关系、样式四组十二个知性范畴,建立了“先验逻辑”。康德主张我们只能认识由一切可能经验的总和构成的现象界,不可能认识物自体或本体界,而知性范畴作为主体的先天认识形式对于作为现象界的自然具有立法作用,从而以“内在化”的方式有条件地实现了亚里士多德关于范畴是世界的逻辑结构的设想。此后,黑格尔向形而上学希图成为科学的最高理想发起了又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冲击,他在批判地继承康德的范畴学说的基础上融合了古代哲学客观性立场与近代哲学主体性立场,在此基础上全面恢复了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理念。
  
   就形而上学的历史演变而言,亚里士多德与黑格尔是两座遥相呼应的历史丰碑,我们可以称亚里士多德为古代哲学中的黑格尔,而把黑格尔称为近代哲学中的亚里士多德,用黑格尔的术语说,两者就好像一个从潜在展开为现实的“圆圈”。亚里士多德关于形而上学的许多思想,例如形而上学是一个范畴的体系、潜能与现实之间的运动和生成的辩证关系等等,在黑格尔哲学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近代哲学之主体性原则的基础之上实现的。在黑格尔看来,“实体即主体”,宇宙之最高的根本实在--他称之为“绝对”--自身就是能动的,它与宇宙本为一体:绝对是潜在的宇宙,而宇宙则是现实的绝对。不仅如此,绝对从潜在到现实的发展过程最终是通过人类精神的认识活动实现的,换言之,人类精神的认识活动并不是发生在绝对之外的事情,实际上人类精神乃是绝对精神的实际存在(Dasein),因而人类精神认识绝对的过程就是绝对自我认识、自我完成、自我实现的过程。如果我们把人类精神认识绝对的历史亦即哲学史加以纯化,就得到了一个由诸范畴所组成的形而上学体系,任何一个范畴即使是“存在”或者“实体”都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阶段或环节,唯有全体才是真理。于是,黑格尔便以历史与逻辑一致的原则和形而上学、认识论、辩证法、逻辑学同一的方式,建构了一个以存在为开端的庞大恢宏的范畴体系。至此,形而上学的基本结构亦即诸范畴的统一的有机的理论体系在辩证的客观唯心主义的基础上便获得了充分的建构和论证。
  
   我们通常说黑格尔哲学既标志着形而上学的完成亦标志着形而上学的终结,其实这一论断并不十分确切。在黑格尔哲学那里,古典哲学形态的形而上学或许终结了,然而构成了西方哲学之深厚基础的形而上学毕竟源远流长,实际上至今仍然没有完全退出历史舞台。20世纪以来,尽管与古典哲学相比,现代西方哲学已经面目全非,焕然一新,但是人们用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依旧尚未彻底消除形而上学的影响,它的顽强生命力由此可见一斑。
  
   四、形而上学的历史演变
  
   以上我们从巴门尼德的存在论、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哲学、近代的本体论和黑格尔哲学等几个方面简单回顾了形而上学历史演变的大致过程。显然,当我们把形而上学看作是一个历史演变的过程的时候,这意味着形而上学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不同的历史阶段上其表现形式是有所不同的,而当我们把这些不同的形态一同纳入形而上学的历史演变的时候,又意味着它们都可以归于形而上学的名下,因而对此还需要作一些说明。
  
   首先,无论是巴门尼德的存在论、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哲学还是近代的本体论和黑格尔哲学,它们相互之间的确存在着十分明显的差别,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们亦有着某些一脉相承的共同特征。仅就对象而论,巴门尼德的存在论所研究的对象是存在而且是“一个”整体性统一性的存在;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哲学所研究的是存在的存在方式或范畴,它是一个由诸范畴组成的范畴体系;而近代哲学的本体论则主要以“实体”为对象。然而就它们之间的关系而论,这些看似不同的对象实际上都可以归属于一个共同的“对象域”或“问题域”。一般说来,无论是存在、范畴还是实体,它们所表征的都是在逻辑上使存在者成其为存在者、使事物成其为事物、使宇宙自然成其为宇宙自然的最根本最普遍的本质共相,而且人们通常都称它们为形而上学。因此,我们可以将它们都纳入广义的形而上学之中。
  
   不仅如此,从巴门尼德的存在到亚里士多德的存在的存在方式亦即范畴,从亚里士多德的范畴体系到近代哲学本体论的实体,其间传承和演变的关系是十分明显的。
  
   如前所述,亚里士多德与巴门尼德一样将哲学所研究的对象规定为“存在本身”或“作为存在的存在”,但是经过苏格拉底-柏拉图理念论的“洗礼”,他所理解的“存在”已经不再是巴门尼德的“存在”了。经过深入的分析和研究亚里士多德发现,存在不是“种”,存在是不可定义的,而且存在有许多种意义。所以亚里士多德比较成熟的观念--当然这是我们从逻辑上的推测,应该是从研究存在的意义或存在方式来着手解决存在问题,由此便形成了他的形而上学范畴体系,而另一方面“实体”在他的范畴体系中亦的确具有独特的地位,它是范畴体系的“中心”,这就为日后实体成为本体论的主要对象埋下了伏笔。由于中世纪经院哲学的神学背景,亚里士多德主义与柏拉图主义相混合,确立了一种关于宇宙的等级秩序,形而上学范畴体系中的实体逐渐与其他范畴分离开来,具有了特殊的地位,而且在诸实体中一定有一个最高的实体,唯当如此才能与上帝之至高无上的地位相称。在此之后,近代哲学机械论的自然观进一步使实体与自然分离开来,这就使实体独立地成为本体论的对象。由此可见,从存在到范畴,从范畴到实体,的确有某种传承和演变的关系。当然,我们说形而上学有一个“演变”的过程,这并不意味着它的“演变”过程就是“进步”的过程。不仅从亚里士多德的范畴体系到近代本体论的实体不一定就是“进步”--黑格尔哲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从近代本体论向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的“复归”,而且从巴门尼德的存在论到亚里士多德的范畴体系也不一定就是“进步”--海德格尔就主张重提存在问题。
  
   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促使形而上学发生了这样的历史演变呢?
  
   毫无疑问,促使形而上学发生历史演变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例如社会、历史、文化、认识、语言等方面的原因。不过其中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构成了西方哲学之基础的科学思维方式。
  
   我们曾经指出,西方哲学自希腊哲学开始就以追求知识为其最高的理想目标,从而确立了一种科学思维方式。所谓“科学思维方式”也可以称作“科学主义”或“理性主义”,其基本特征就是将理性通过概念范畴的方式来把握事物的本质、法则和规律的认识能力看作是人类把握宇宙自然的根本手段,其目的是形成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知识。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求知是人类的本性。自然哲学家们追问宇宙自然的本原是为了知识,他们的认识活动促成了希腊哲学的诞生,而巴门尼德也正是因为知识的缘故而扭转了哲学的方向,摒弃了自然哲学的道路,提出了他的存在学说。柏拉图在无法解决可感世界与理念世界之间的关系问题时仍然顽固坚持理念论的立场是为了知识,亚里士多德建立形而上学,以范畴体系作为世界的逻辑结构也是为了知识,而近代哲学本体论企图认识和把握实体同样是为了知识。由此可见,哲学家们苦心孤诣孜孜以求希图实现的最高理想就是使哲学成为普遍必然的知识,成为科学乃至“科学之科学”,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这几乎构成了西方哲学最根本的甚至是唯一的目的。从这个角度看,形而上学的对象从存在、范畴到实体的演变,与西方哲学认识论思想的发展是密切相关的。如果就知识而论,当巴门尼德确定存在作为哲学的对象的时候,仅仅笼统地说思想与存在是一回事显然是不能令人满意的,我们一定会进一步追问“存在是什么”的问题。亚里士多德正是因为存在不是种而且存在有多种意义而把存在问题具体化为存在的存在方式即范畴的问题。对近代哲学来说,由于在这个范畴的体系中“实体”居于中心地位,而其他范畴大多在自然哲学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于是实体终于从诸范畴中脱颖而出独立出来,构成了本体论的认识对象。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西方哲学的科学思维方式乃是形而上学赖以产生和繁荣的重要原因,不仅如此,它同样也是形而上学最终衰落的根源。对此,我们可以通过科学、宗教和形而上学三者之间的关系作一些简要的说明。
  
   在科学、宗教和形而上学这三类不同的意识形态之中,科学亦即自然科学其功用和目的在于认识自然,宗教所关心的乃是以信仰的方式满足人类的某种“终极关怀”,而形而上学则处于两者之间,它一方面源于人类理性的“终极关怀”因而其对象具有超验的特征,但另一方面它所使用的方法却又与科学相同,那就是科学思维方式。作为一种有限的理性存在,人类生命有限但却向往永恒。有限与无限、暂时与永恒、现实与理想、此岸与彼岸之间的巨大矛盾永远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难题,形而上学的产生亦可看作是人类理性企图以科学思维方式解决这个难题的一次伟大而悲壮的尝试。众所周知,西方哲学所形成的科学思维方式的确取得了伟大辉煌的成就,不过这一成就主要不是体现在哲学领域而是体现在自然科学领域。因为无论这种科学思维方式具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它毕竟有相应的适用范围,换言之,科学思维方式自有它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就在于它是在认识主体与认识客体之间存在着差别的基础上来谋求两者的统一,这就形成了主客二分式的认识论框架或格局。科学思维方式或许在对于自然的认识方面是有效的,这有自然科学为证。但是由于我们的认识毕竟有来自各个方面的限制,因而在对于自然本身、存在本身或实体本身的认识上就出现了问题,形而上学自始至终无法像自然科学知识那样形成普遍必然的知识而总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就是最好的证明。当哲学家们试图通过理性认识来把握超验的对象时,他们就使科学思维方式超出了它的适用范围。实际上无论是在古典哲学之中还是在现代哲学之中,人们对形而上学的批判其焦点就在于此。因而从形而上学诞生之日起,就已经注定了它必然衰落的命运。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形而上学虽然衰落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直到今天它仍然以各种方式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和影响。以逻辑经验主义和存在哲学为例--虽然在现代西方哲学中它们都已经“过时”了,但是就它们对待形而上学的态度而论,我们可以视之为具有代表性的“典型”。尽管两者对形而上学都采取了批判的态度,而且都主张形而上学不是科学,不过前者批判形而上学的立场极为激进,它要求彻底抛弃形而上学,而后者在批判形而上学的同时却试图重提存在问题。这其中的分歧就在于,逻辑经验主义以科学知识作为评判形而上学是否可能的标准,因而认为形而上学没有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而存在哲学例如海德格尔批判形而上学的目的则恰恰要维护的是形而上学问题的非科学性,他认为正是由于形而上学企图成为科学注定了其必然失败的命运。显然,前者努力维护哲学的科学性实际上是继承了形而上学之科学思维方式的基本精神,后者强调哲学的非科学性却是为了维护形而上学对象或问题的意义与价值。不恰当地说,一个继承了形而上学的科学方法,而另一个则继承了形而上学的问题。
  
   我们以为,形而上学之所以直到今天仍然尚未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其根本原因是因为人类理性不可能不关注所谓“终极关怀”的问题,而这正是产生形而上学的根源所在。换言之,即使以往的形而上学走错了路,形而上学的问题却依然可能是有意义的。在这个问题上,康德的态度也许更合理。在《未来形而上学导论》一书中他指出:以往的形而上学虽然是虚假的,但是形而上学作为人类理性的一种自然倾向却是实在的。就此而论,“人类精神一劳永逸地放弃形而上学研究,这是一种因噎废食的办法,这种办法是不能采取的”,因为世界上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有形而上学,每个人尤其是善于思考的人都需要形而上学。[11]
  
   形而上学历经演变,终于在主宰西方哲学2000多年之后衰落了。然而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它都有可能变换各种各样的形式继续存在下去,因此研究形而上学仍然是哲学的重要任务。
  
   (原载《思辨之幸福》,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
  
   [1]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983b8-14(《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七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33-34页)。
  
   [2] 巴门尼德:残篇2。苗力田主编《古希腊哲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92页。
  
   [3] 海德格尔:《形而上学导论》,商务印书馆1996年中译本,第71页。
  
   [4]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1003a 20-33(《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七卷,第84页)。
  
   [5]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1060b34(《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七卷,第245页)。
  
   [6]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1017a25-26(《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七卷,第121页)。
  
   [7] 参见汪子嵩:《亚里士多德关于本体的学说》,三联书店1982年,第101页。
  
   [8]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三卷,商务印书馆1959年中译本,第277页;海德格尔:《形而上学导论》,中译本,第15页。
  
   [9] R.艾斯勒:《哲学概念辞典》,柏林1929年第2卷,第344页。Eisler,Rudolf. W?rterbuch der philosophischen Begriffe , Berlin 1929. zweiter Band, S344.
  
   [10] 在康德哲学中,作为“思维存在体(Gedankenwesen)”的“本体”概念有两重含义:本体在理论理性的认识领域中是标志着不可知领域的“界限概念”,并且从这个消极意义上昭示了一个超验的、无限的自由领域的可能性;而从积极意义上讲,本体在实践理性的道德领域则标志着人类理性以之作为其存在根据的、使之不同于一切自然存在物的“理智品格”。(参见拙作《康德的道德世界观》,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67-171页。)
  
   [11] 康德:《未来形而上学导论》,中译本,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160页、1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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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1 23:23:14
      张志伟:哲学话语的困境
  作者:张志伟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110 更新时间:2004-9-1 【人大哲学系编辑】
  
  
   哲学是通过语言来表达的,这里所说的语言包括口语和书面语言。虽然除了极少数人有幸聆听哲学大师的演讲而外,绝大多数人都是通过阅读而接受哲学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口语化的语言对哲学没有影响,在某种意义上说,口语应该是书面语言的基础,因为在书面语言产生之前,甚至在文字产生之前,人们就使用口语了。总之,语言的表达方式对哲学的思维方式具有极其深刻的作用。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民族、不同的语言表达方式,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哲学形态,例如中国语言中没有印欧语系特有的系词结构,因而中国哲学中就没有西方哲学式的本体论或形而上学,尽管它可以有类似的问题。几乎可以说,有什么样的语言形式,就有什么样的哲学形态。由此可见,无论是学习哲学、研究哲学还是表达哲学思想,都离不开语言。
   哲学正是在这里陷入了的困境。
   我们实际上只有一种语言即日常语言,无论哪个语种的语言都属于日常语言。虽然20世纪以来人们致力于建立一种“人工语言”来“纠正”日常语言可能发生的错误,但是这一工作并不十分成功,其实即使成功了,那也毕竟只是少数专家才能使用的专业化的“书面语言”。对我们来说,语言就是日常语言。同样一套语言,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用它来交流和沟通,哲学家们亦用它来表达哲学思想。问题是,日常语言是在日常生活中形成的,而哲学的对象却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经验对象,它们往往具有超验的性质。换言之,日常生活中的事物都是具体的和有限的,哲学的对象却是抽象的和无限的,例如存在、实体、至善等等。同样一套语言要适应两个不同的领域,这就造成了“一仆二主”的尴尬局面。哲学家们的哲学著作通常都是用日常语言写成的,但是大多数人却看不懂哲学著作,即使是懂哲学的人也不一定看得懂。正如维特根施坦所说,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当哲学家们使用日常语言来表达哲学思想的时候,他们所思想的对象往往超越了日常语言所能表达的范围和界限,因而日常语言并不是在日常语言的意义下使用的。就古典哲学而论,哲学家眼中的世界与日常生活的世界是颠倒的:在人们看来,他生存于其中的生活世界是实实在在真实可靠的,而在哲学家看来,这个日常生活的世界不过是“现象”,真正真实可靠的是日常生活的世界背后的“本质”。日常语言产生于这个日常生活的世界,现在我们要用它来否定日常生活的世界的可靠性,并且用它来表达这个世界背后的本质世界,哲学因此而陷入困境无疑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哲学的确有其特有的话语形式。
   当古人刚刚开始哲学思考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抽象概念可用,所以只好使用象征、隐喻的方式来表达思想,例如赫拉克利特以“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来表示万事万物始终处在运动变化之中的道理。逐渐地哲学有了推理论证,并且形成了从概念到概念的纯粹抽象的思维操作方式,这也是哲学著作之所以晦涩难懂的原因之一。然而,哲学著作之所以晦涩难懂,在很多情况下并不是因为我们的理解力无能,而是因为哲学家们难以表述清楚他们的思想。因此,哲学话语就变成了另一种隐喻,我们必须有本事“看”出哲学话语“背后”的含义才能弄懂哲学家的思想。相信读过哲学著作的人都会有此同感:当你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读懂了(或自认为自己读懂了)一部哲学著作之后,便会为其中的道理如此之简单,哲学家的表述却如此之笨拙而感慨万分,但是当你试图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表述它的时候却又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哲学家的表达方式已经是“最佳”的方式了。
   可能有人会说,哲学著作看不懂没有关系,只要哲学家看得懂就行了。自然科学的著作不是同样看不懂吗,这并不影响科学发挥它的作用。但是,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尤其是哲学发挥作用的方式是不同的:我不懂科学技术并不影响我使用科学技术的成果,然而如果我不懂哲学,就不可能使用哲学的成果。因为科学不过是我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和手段,而哲学所关涉的却是世界观、人生观或价值观,它决定的是人生的意义、价值和目的。在这个意义上讲,哲学实际上是非常“个人化”的。科学家发明创造的东西我可以拿来就用,但哲学家的思想如果不化为我自己的思想,或者我的思想如果不能达到哲学的水平,哲学对我就毫无意义。因此,如果哲学家们的著作始终只有极少数人能看得懂,那么哲学就不可能发挥什么社会作用了。科学技术可以由少数人发明出来然后使之简单化也就是“傻瓜化”给大众使用,哲学却不可能发明出来之后“傻瓜化”。我们能不能由哲学家们“发明创造”出世界观人生观来,然后拿过来就用?换言之,我们能不能把人生之路的控制权拱手让给哲学家,自己充当傀儡呢?人生之路归根结底还是要我们自己去走,不然的话,我们岂不是成了行尸走肉?!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1 23:24:11
       然而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境是,哲学拒绝公众的理解。研究哲学的人喋喋不休地言说着公众听不懂的话语,于是哲学就变成了远离公众因而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以至于如果在公共场合你对大家说(我们往往是难以启口的)你是“搞”(研究)哲学的,人们一定会对你“另眼看待”,那眼神就象是在看一个外星人。而我们可以聊以自慰的是,哲学毕竟是纯正的高雅文化,并不是普通人“搞”得了的。结果就出现了这样的奇特景象:一方面是研究哲学的专家学者们激烈讨论学术规范的问题,而另一方面却有许多人在大声疾呼“理论联系实际”,希望哲学走向大众。
   那么,“高雅”文化在社会生活中应该怎样为自己定位呢?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人们受教育的程度会越来越高,教育的普及性也会越来越广泛,哲学与社会生活之间的关系也应该越来越密切。然而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人们可能会说,这是社会分工造成的必然结果。但是具体说到哲学,这个“必然结果”肯定是不正常的。
   在现代社会中,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是建立在越来越细的社会分工上的,这就造成了一个不可避免的后果――“专业缺憾”:一个人才能的发挥必须被固定在某个学科领域中,他在有生之年如果能在这个学科的某个分支中的某个专业方向中的某个问题上有独到的见解,抑或真的解决了这个问题,那简直就可以获得诺贝尔奖金了。这种状况对于学科的发展的确是必要的,也是卓有成效的,但它毕竟是以牺牲人的其他方面的才能和爱好为代价的。于是人们便大力提倡“通才教育”,不过看来成效甚微。将来科学技术的发展恐怕还是得这样:各个学科由专门人才负责研究,大多数人享用他们的成果。哲学无疑也需要专门的人才,但是却不应该变成大多数人的“专业缺憾”,因为哲学作为世界观、人生观或价值观与我们每个人都有关系,它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或思想“在场”。当然,我们每个人不一定以哲学为专业,但是我们都应该学习哲学,或者说,思考哲学问题,这就如同我们每个人不一定都成为伦理学家,但是都应该有道德一样。人们可能会说,道德不是学出来的,哲学也不是学出来的,这可能是对的。不过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天生有德性的人或者天生的哲学家,这也是事实。实际上,伦理学之为德性,哲学著作之为哲学素养,起的是引导上路的作用。
   那么,我们能否消除哲学与公众之间的障碍呢?哲学与公众之间的障碍在于哲学所特有的话语形式,因而问题就是,我们能否找到一种能够让公众理解的哲学话语呢?这的确是一个难题。
   表面看来,学术语言的规范与公众的理解力之间存在着矛盾,我们当然不应该为了迁就公众的理解力而使哲学庸俗化,然而问题并不如此简单。研究哲学的人要求学术语言规范化是无可厚非的,不过许多大哲学家却往往不受这些约束(读一读尼采、克尔凯郭尔、海德格尔、福科和德里达)。其实,哲学的话语形式始终在演变之中,只是在一段时期内是相对稳定的,试比较柏拉图、斯宾诺莎、康德、尼采、维特根施坦、海德格尔和德里达表达哲学思想的方式。不仅如此,20世纪哲学的表达方式亦呈现出越来越多元化的趋势。我想,研究哲学的人作为一个特殊的“社会团体”,尽可以保持只有他们自己才听得懂的“行话”即所谓规范的学术语言,这是他们的“特权”,也是他们发挥才能的舞台,别人不应该干涉,也干涉不了。然而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大力提倡哲学的多元化和个性化。其实,如前所述,哲学是非常个人的东西,因为它是不依靠其他东西而自足的,也可以说是“自由”的,不仅是自由的,而且是开放的。现在,哲学所言说的对象已经从古典哲学那种“宏大叙事话语”转向了现实生活,而现实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并非只有一种颜色。因此,让哲学走向公众并不是非得使哲学庸俗化,而追求学术语言的统一也只关涉言说的形式,关键还在于内容。在某种意义上说,学术规范的失衡主要不是因为形式,而是由于“言之无物”从而缺少实际内容的结果。当你拿起一本哲学书,发现其中充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奇谈怪论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时髦概念之时,这就需要你自己作出判断:我们这个时代究竟是出了一位大师,还是又多了一个江湖术士。本分的哲学工作者愤愤不平的是,这年月往往是江湖术士大行其道,踏踏实实的研究永远要坐“冷板凳”。不过愤慨归愤慨,我们却不能以进一步强化哲学话语的“专业化”来“自虐”。因为其后果必然是形成并且加剧两个世界的对立: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哲学王国,一个是深入民间的草莽江湖。
   有点哲学史知识的人都知道,哲学问题乃是一些只有不同的解答方式而没有唯一的终极答案的难题,因而哲学是多元化、异质性和开放性的。不要以为这是哲学的缺陷,这实为哲学的优越之处,它表明哲学且只有哲学是真正自由的学问。既然如此,要求哲学语言必须千篇一律,实在是强人所难。学术界要自律,其关键要害并不在这里。
   哲学或许注定了不可能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因为它的理想性的确有其超越现实生活的一面。倘若哲学因此而拒绝公众的理解,那还有情可原。但如果是由于哲学的话语形式使哲学隔绝在公众之外,我们这些所谓“搞”哲学的人恐怕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原载《哲学动态》,2000年第12期)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1 23:24:58
      张志伟:中国哲学还是中国思想
  副标题:
  作者:张志伟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51 更新时间:2004-9-1 【人大哲学系编辑】
  
  
  ――也谈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
  
  
   [内容提要] 西学东渐以来,中国学术始终面临着合法性危机。上个世纪初,留洋的中国学者以胡适和冯友兰为代表,按照西方哲学的概念系统疏理中国的文献典籍,形成了中国哲学史这门学科。然而,中国哲学却不断地遭遇究竟是不是哲学的难题。本文认为,哲学应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就狭义的哲学而论,西方哲学是哲学,中国哲学则不是哲学。但就广义的哲学而论,中国哲学、印度哲学和西方哲学都可以称之为哲学。不过,我们不妨以“思想”概念来取代广义的哲学概念,认西方思想为采取哲学思路的特殊方式,于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中国思想具有什么样的特殊方式?然而真正关键的问题乃在于中国哲学是否具有应对当今时代之现实问题的潜力。
  
   [关键词] 哲学;思想;中国哲学;合法性。
  
  
   我们在这里所说的“中国哲学”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指中国古典哲学,亦即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对象,一是指中国古典哲学在现代的传承和发展,即中国现代哲学。本文在多数情况下对这两方面的含义并没有作严格的区分,因为它们都关涉同一个问题:中国哲学究竟是“哲学在中国”,还是“中国的哲学”。[1]
  
   严格说来,中国哲学被称之为中国哲学,始于上个世纪初,以胡适为首的一些留洋中国学者按照西方哲学的概念系统,疏理中国古代文献典籍的工作,迄今不过百年。在中国研究中国哲学,自始就面临着合法性的危机。
  
   通常我们把世界上的哲学划分为三大形态:西方哲学、中国哲学和印度哲学。然而,把中国哲学归属于哲学的名下,历来存在着不同意见。往前说有黑格尔,最近则有德里达。黑格尔的观点众所周知,他认为真正意义上的哲学从希腊开始,由于东方人的精神还沉浸在实体之中,尚未获得个体性,因而还没有达到精神的自觉或自我意识。所以,所谓中国哲学还不是哲学,不过是一些道德说教而已。黑格尔甚至说:“为了保持孔子的名声,假使他的书从来不曾有过翻译,那倒是更好的事”。[2]无独有偶,2001年9月访华的法国著名哲学家德里达亦认为中国哲学不是哲学而是一种思想,不过他并不没有像黑格尔那样贬低中国哲学,而是主张哲学作为西方文明的传统,乃是源出于古希腊的东西,而中国文化则是逻各斯中心主义之外的一种文明。[3]有意思的是,当时在场的王元化先生同样举孔子为例,称《论语》只是道德箴言。当然,考虑到德里达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批判,当德里达说中国没有哲学的时候,即使不是赞扬,至少不包含贬义。
  
   然而无论如何,黑格尔和德里达都认为中国没有哲学。那么,中国哲学究竟是不是哲学?中国哲学是哲学还是思想?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名词概念使用的合法性问题,它关系到研究中国哲学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乃至合法性和可能性等一系列的问题。研究中国哲学的中国学者之所以困扰于这样的难题,是因为现在全球的学科分类、概念系统和知识架构所依照的都是西方的标准。西方人按照西方的标准看待中国思想,中国人也只好按照西方的标准理解和疏理自己的传统。本来,说中国没有哲学,就如同说西方没有儒家、道教和四大发明一样,并不值得大惊小怪。问题是,目前全世界踏上的现代化、全球化的道路,是西方人开拓的,而且评价标准也是由西方人定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说中国没有哲学,那在很大程度上被看作是一种侮辱,这意味着中国古老文明无论多么灿烂辉煌,毕竟没有达到比较高的理论思维水平。显然,遭遇这样的问题,我们很难心平气和地当它仅仅是一个学术问题。
  
   但是,除非我们能够证明“中国究竟有没有哲学”根本不是一个学术问题而是意识形态的问题,否则就应该以学术的态度对待之。
  
   我的研究方向是西方哲学,对中国哲学知之甚少,本来不便乱发议论。但是作为中国人研究哲学,对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便有惺惺相惜,唇亡齿寒之深切感受。所以希望从西方哲学的角度,对中国哲学的定位问题说一说我的看法。
  
   一
  
   “中国有没有哲学”或者“中国哲学是不是哲学”的问题,首先需要确定的是“哲学”的定义。然而,在“什么是哲学”的问题上,哲学家们从来就没有达到过普遍一致的共识,所以从哲学的定义出发来厘定中国哲学的意义,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从不同的定义出发,可以有不同的结果。不过,哲学毕竟存在了2000多年,一致的对象和笼统的规定还是有的。我倾向于从广义和狭义两个方面规定哲学:就广义的哲学而论,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和印度哲学以及其他文明的哲学都是哲学。但若从狭义上理解,哲学就是西方哲学,中国哲学的确不是哲学。相对于狭义的哲学,我们可以将广义的哲学称为“思想”。就此而论,世界上所有文明最高的意识形态都是“思想”,西方思想则是“哲学”。这就是说,中国文明、印度文明和西方文明都有“思想”,只是西方思想采取了“哲学”的形式,因而被称之为“哲学”。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就哲学所研究的对象和问题而论,中国哲学当然是哲学。但就哲学作为一个学科而论,中国哲学则不是哲学。
  
   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哲学”(philosophy)概念是一个外来语,来自日文对英语的翻译。严格意义上的哲学是希腊人的创造,经过近代的发展,逐渐成为一门学科。在学科化的过程中,西方哲学形成了特有的概念系统和方法论体系,而中国思想与西方思想之所以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有着非常复杂的原因。简言之,我们可以笼统地将西方哲学看作是一种科学思维方式,它通过理性认识把握自然万物的本质和规律,以公理化系统为基本模式,以“是什么”为问题,试图以层层抽象追问最高的普遍性的方式,获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举例说,我们可以从许多枝玫瑰花中抽象出“玫瑰花”的属性,从各种各样的花中抽象出“花”的属性,再从花草树木中抽象出“植物”的属性……。按照这个思路如此类推,我们最终将抽象到最高的普遍性――“存在”,形而上学或者本体论就是追问“存在”是什么的学问。所有存在着的事物都必须以存在为其存在的前提,同理,所有研究存在着的事物的科学都必须以哲学为基础。近代哲学的创始人笛卡尔曾经将人类所有的知识比喻为一棵大树,形而上学是根,物理学(自然哲学)是干,其他科学则是枝叶和果实。在哲学家的心目中,哲学尤其是形而上学在人类知识中的崇高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当然,这样一般地规定西方哲学难免失之偏颇,不得已而为之。
  
   我们之所以一般地称西方哲学为科学思维方式,是因为西方哲学乃是以科学的态度和方法研究哲学问题的典型。由于近代以来,这种思维方式在自然科学的领域结出了硕果,以至于使哲学亦义无反顾地踏上了科学的道路。虽然20世纪以来,西方哲学家们意识到了问题之所在,所以对形而上学科学思维方式展开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激烈批判,其中亦不乏矫枉过正的举动。但是,大规模批判形而上学的活动,迄今为止也不过百年。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2000多年来,科学思维方式已经渗透到了西方文明的血液里,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一言以蔽之,就狭义哲学而论,判断中国哲学是不是哲学,可以视这种科学思维方式为标准,实际上也就是以西方哲学为标准。在西方哲学的名下有一系列“部门”或者“分支”,例如本体论(形而上学)、认识论、逻辑学……等等,它们之间界限分明,都有规范的概念、方法和理论系统,自成一学科,而中国哲学虽然不能说没有讨论过相应的问题,但的确没有这样明晰的学科规定,也相应地没有学科性的发展。例如西方哲学尤其近代哲学以来,认识论得到了广泛深入的发展,对于认识对象和认识主体以及相应的问题进行了越来越精细的讨论。中国哲学虽然也有认识论的问题,但却没有认识论――关于认识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当我们以西方哲学为标准来衡量中国哲学的时候,肯定会发现中国哲学不符合西方哲学的规范。黑格尔说中国没有哲学,与德里达说中国没有哲学,虽然立场和态度正好相反,但却是基于同一个根据:中国哲学不同于西方哲学。换言之,两者都是以西方哲学为标准来衡量中国哲学究竟是不是哲学的。显然,如果站在西方哲学的立场看,中国哲学的确不是哲学。
  
   然而,如果从广义的哲学即“思想”的角度看,中国哲学则是哲学,我们不妨称之为“中国思想”。
  
   那么,什么是思想?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1 23:26:01
       二
  
   如果就哲学问题而论,不能说中国哲学不是哲学。尤其是西方哲学的发展过程证明,通过科学思维方式是不可能解决哲学问题的,故而中国哲学的思路便成了一种选择,虽然这一选择也不会是唯一的选择。西方有些哲学家如海德格尔借鉴东方思想包括中国的道家思想,就是一例。
  
   我个人主张,哲学是广义的人生哲学,因为哲学产生于人类精神试图超越自身的有限性通达自由境界的至高无上的理想,亦即我们通常所说的“终极关怀”的问题。当然,像美学(文学艺术)、宗教和哲学都是人类精神终极关怀的不同体现。所以仅就终极关怀之问题而论,还不能确定中国哲学是或者不是哲学。中国思想的特殊性在于,如果从西方人的角度看,很难区分它究竟属于哪个学科领域。我们经常说,在中国思想中,不仅文史哲不分家,而且在某些学者看来亦具有宗教的性质,例如称儒家思想为“儒教”,实难以西方划分学科的方式疏理清楚,一旦疏理清楚了,恐怕就不再是中国思想了。
  
   所以,将中国哲学称之为“中国思想”,一样需要说明理由。
  
   从概念上说,与“哲学”相比,“思想”不仅太过笼统,而且也面临着高低深浅的质疑。我们可以把许多东西归入“思想”之中:感觉经验、理论思维、实践理性、宗教体验、审美感受……。“思想”如同一个大口袋,什么东西都可以装进去。另外,一说到“思想史”,按照通常的理解,就是文化变迁、社会思潮或政治思想的历史。于是,人们可能心存疑虑,如果中国哲学不叫中国哲学而叫中国思想,是不是变相地降低了中国哲学的身份和地位?这与说中国没有哲学有什么两样?就此而论,我们有必要把“思想”的含义说清楚。当然,就“思想”的概念含义而论,恐怕像哲学一样是说不清楚的,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围绕“思想”的身份和地位进行一番讨论。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当我们在此使用“思想”这个概念的时候,既不是从认识论上规定的,也不是从意识形态的结构上说的,亦与社会思潮和政治思想无关,而是一般地意指某一种文化的精神性的神韵和精髓。简言之,中国文明、西方文明乃至世界上所有民族的文明,其精神文明中的最高成就,作为文明的灵魂的东西,就是“思想”。显然,“思想”可以是许多“学科”的研究对象:文化、文学、历史、宗教,其中也有哲学。不过,“思想”亦比所有的“学科”更古老、深邃和源始。为什么最是标榜创新和发展的西方哲学,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回到古希腊去汲取营养?因为“思想”是“哲学”的活水源头。
  
   那么,在哲学与思想之间作这一重区分,有什么意义?
  
   在不同的文化、社会、历史等背景之下,人类精神在追问终极关怀之问题的过程中,形成了自身特有的思维方式或世界观,这种思维方式或世界观则影响着人类的生活方式。西方哲学作为一种思维方式或世界观,主要表现为科学思维方式。自近代以来,尤其是启蒙运动以来,这种科学思维方式极大地促进了自然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和进步,并且将科学的精神和方法贯彻于自然、社会和人类精神的所有领域,将整个世界带上了现代化的路径。不过,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西方思想家们开始反思科学思维方式的局限性。人们逐渐意识到,哲学作为科学思维方式虽然在对自然的认识等方面产生了非凡的成就,但是亦有其自身的限度。它在对于自然“祛魅”的过程中亦使精神的领域科学化了,而面对终极关怀的问题则越来越显得无能为力。在某种意义上说,思想的哲学化或许正是西方哲学面临之种种问题的根源之一。哲学作为思想的一种表现形式,自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但如果我们将思想等同于哲学,势必使丰富多彩、奥妙无穷的精神世界在抽象化的过程中失去它的内在生命。我们可以把“思想”看作是活生生的、具有本源性的、构成性的源始境域,“哲学”则是学科化、规范化和程式化的“科学”。思想是“根”,哲学则是由此“根”而生出的“树干”之一。如果哲学能够从思想之源中汲取养分,那么就可以茁壮成长。而当哲学遗忘了它的根时,它便丧失了生命的活力。
  
   譬如中国思想史与中国哲学史的区分。
  
   将中国思想史与中国哲学史分开,本无可厚非。但是,由于中国哲学史是按照西方哲学的形式从中国思想史中疏理出来的,所以问题多多。而在此基础上我们却又常常按照西方哲学的方式将中国哲学史凌驾于中国思想史之上,于是问题就更多了。单就中国哲学而论,不仅将中国思想史与中国哲学史泾渭分明地分而治之是成问题的,而且应该确立思想史对于哲学史的本源地位。
  
   以上关于“思想”与“哲学”所说的,基本上关乎“思想”与“哲学”的差别。如果我们将“思想”看作是广义的哲学,则需要另有说明。我想以海德格尔为例来说明这个问题。
  
   海德格尔有一篇文章叫做《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他所说的“哲学”指的是建立在科学思维方式基础上的西方哲学,而“思”则意指对真正本源的源始境域的思想。在此,“源始”不是“原始”,并非时间意义上的古老,而是根本、根据的意思。按照海德格尔,西方哲学锻造的科学思维方式或许在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活动中创造了非凡的成就,但其严重后果是,人被连根拔起,成了无家可归的浪子。因此,他主张返归主客尚未分化的源始境域,提倡一种本源之思。如果说西方古典哲学的基本思路是“向上”抽象,那么可以说海德格尔的思路则是“向下”回溯的。其实,西方哲学史上像海德格尔这样质疑哲学的哲学家不乏其人,例如康德。显然,我们不可能把康德和海德格尔排除在哲学之外,不仅不能排除在哲学之外,而且还视之为哲学家中的哲学家。由此可见,把西方哲学规定为一种科学思维方式,主要是从一般意义上说的。另一方面,主张非科学思维方式的思想家如海德格尔亦是伟大的哲学家,哲学因此可作广义狭义之理解。
  
   那么,我们从什么意义上将“思想”视为广义的哲学呢?如前所述,哲学产生于人类精神试图超越自身有限性通达至高无上的自由境界的理想,广义而论,这更应该看作是思想的起源。换言之,思想起源于终极关怀问题,哲学则是其中对此问题的一种回应方式。“思想”这个概念虽然笼统,但是当我们通过“思想”来体现文明的神韵和精髓,并且视之为广义的哲学的时候,就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都可以称之为“思想”的了。“思想”既是一种认识能力,也是思维的结果,更可以看作是思想的对象。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思想去思想思想的对象,也就是思想的反思,而反思则带有自我意识的性质。虽然人类文明创造了许许多多光辉灿烂的伟大成就,然而只有当它能够反思自己的成就,达到思想的自觉的时候,才能说达到了比较高的境界。中国有句成语道:“殊途同归”。西方的谚语则是:“条条道路通罗马”。中国思想与西方思想一样都是以某种至高无上的思想境界为追求的目标,只是所走的道路有所不同罢了。如果可以将思想看作是广义的哲学,那么中国思想与西方思想就是两种不同的哲学道路,这两条道路殊途同归,目的是一个,那就是人类的精神家园。
  
   当然,尽管“同归”,毕竟“殊途”。从广义上将中国思想看作是哲学,的确需要说明。
  
   文史哲不分虽然是中国哲学的特点,但并非中国哲学所独有,在希腊哲学中就是哲学与科学不分的,甚至许多思想包含有宗教的成分。人类思想初创之时,所有的成分原本熔为一炉,学科划分乃是后来的事情。中国思想的最高境界,可以用张载的话作总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都是哲学的观念。尽管在中国思想中文史哲不分,但是思想家们对“天”、“道”、“理”、“气”、“心”等等概念范畴的思考,既不是文学的虚构,不是历史的记载,也不是宗教的教条,而是思想的探索。他们探索的领域,属于世界观和人生观,无论是外在的超越还是内在的超越,总之具有超越的性质。
  
   如前所述,世界各大文明都有自己的“精神”和“灵魂”,我们可以从广义上把它们看作是哲学的对象,不过最好称之为“思想”。西方人锻造了一种科学思维方式,走上了哲学的道路,这是西方思想的特点。由于关于终极关怀的哲学问题是人类精神永远在追问但却不可能有终极答案的难题,所以没有哪一种解决的方式可以终结人类精神的探索。因而,西方思想采取了科学思维方式,那只是其解决哲学问题的特殊思路,并不是唯一的思路。既然西方思想不是解决哲学问题的唯一思路,探讨这些哲学问题的中国思想就有其自身的生存空间和存在的意义,而且构成了西方哲学之外的另一种选择。所以从广义上说,中国哲学当然也是哲学。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西方哲学一定属于思想,但思想不一定非要采取西方哲学的形式,它完全可能走另一条路,例如中国哲学之路。
  
   其实,讨论中国哲学的合法性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是哲学或者思想的概念含义,主要还在于中国哲学或者中国思想究竟有没有能力应对现时代的问题。换言之,关键在于中国哲学的内在生命力。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1 23:29:55
      
   三
  
   中国哲学经过百年来的学科研究,现在走到了十字路口。讨论中国哲学的出路,这个题目太大了,不是本文承担得了的,加之专业的限制,恐怕难免有隔靴搔痒之嫌,我只想借此题目说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如前所引,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史新编》中曾经提出了“中国哲学”与“哲学在中国”的区别。讲中国数学史,其实是“数学在中国”,因为数学不分中国数学和西方数学,数学就是数学。但是讲到哲学,却有一个究竟是“中国哲学”还是“哲学在中国”的区别。显然,哲学不同于数学,不分中外东西是不可能的。这就是说,中国哲学不是哲学在中国的表现,中国哲学虽然与西方哲学都属于哲学的名下,却是两种不同的哲学。换言之,中国哲学作为中国哲学有其自身特有的特征。由此可见,如果简单地按照西方哲学的概念系统疏理中国思想,无论如何也回避不了中国哲学究竟是不是哲学的问题。所以,我们不妨将中国哲学称之为“中国思想”:哲学一定属于思想,但思想却不必一定采取哲学的形式。不过,中国哲学究竟应该叫做中国哲学还是中国思想,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关键是,中国哲学究竟有没有能力对当今世界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做出自己的回应?这也就是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中国哲学就没有出路。
  
   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具有极其复杂的社会历史、文化、政治、思想等背景,从根本上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问题,几可看作在中西文化的冲撞与融合之中,在激烈的社会变革之中,中国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所遭遇之难题的一个缩影。鉴于问题的复杂性,我想把问题限制在学科问题上,简单讨论三个问题:中国哲学的研究方法、中国哲学的现代化和哲学史观。
  
   首先,中国哲学的研究方法问题。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与按照西方哲学的概念、方法和理论框架疏理中国古典文献典籍,并且以西方哲学为标准衡量中国思想的学术活动,密切相关。尽管以西方哲学为参照系研究中国哲学无可厚非,在今天看来也是十分必要的,但是不顾中国哲学的特殊性,强制性地将其纳入西方哲学的框架系统,不只会产生合法性危机的问题,而且使中国哲学丧失了作为中国哲学的精髓和神韵,这几乎已经成了人们的共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既不可能按照中国哲学传统的思路走下去,也不能继续按照西方哲学的方式研究中国哲学,我们应该怎么做?由于专业的限制,我不可能给出具体的方法,只想就一些原则问题说一说我的看法。
  
   如果以“我注六经”与“六经注我”代表两种不同的研究方法,那么可以说以往的学术界比较倾向于“我注六经”,而上个世纪80年代作为高扬主体性的时代,有人则更倾向于“六经注我”,现在看来,这种倾向难免矫枉过正之嫌。我以为,我们可以以哲学解释学为基础,通过视界交融的方式,在中国古典哲学与现代哲学之间建立一种积极的对话关系。不过为了防止过度的相对主义,亦即不同的视界交融产生的不同成果之间难以通约,需要采取“还原”的方法作为补充,亦即确定原初本源的境域作为“视界交融”的基础和前提。古人的学说乃是在特定的环境下阐发的,我们也以孔子《论语》为例。《论语》作为孔子与其门徒对话的集锦,体现了孔子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教育理念。他很少用大而化之的普遍理论教育学生,而是在不同的境域中针对不同的对象,以不同的方式阐发其丰富深邃的思想。如果我们不能将孔子的语录还原到原初的语境中来理解,而是将其独立出来,还要追问其普遍的含义,当然不可能体会其活生生的思想意蕴。这是就某位哲学家而说的。若就更加广阔的思想环境而论,我们亦有必要采取还原的策略。当我们面对热闹非凡的20世纪哲学,冷眼观之,一定会生出一番感慨:不知50年100年后,还有几位哲学家名留青史?显然,50年后100年后我们所看到的“缩水”后的20世纪哲学史,可能只剩下了几位“代表”。但是如果我们真的想了解那个时代,了解作为时代精神之精华的哲学思想,仅仅关注这几位代表的思想是远远不够的,至少需要再现那个时代的整体的理智氛围。当我们过分关注思想与思想之间的传承与发展的时候,往往有意无意地将哲学思想的历史强制性地纳入了逻辑之中,殊不知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往往是后人完全凭逻辑推演出来的,不一定符合历史的事实。因此,为了避免以逻辑代替真实的历史,我们有必要尽量“复原”当时的历史环境,确定一种哲学思想在当时的恰当的历史地位,从而使被逻辑简化了的历史丰富起来。对于中国哲学的研究来说,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以西方哲学的概念、方法和理论框架疏理中国哲学的历史,实际上就具有逻辑地简化历史的危险。
  
   当然,我们发现了以西方哲学的概念、丰富和理论框架疏理中国哲学的问题所在,但是我们是否有必要彻底抛开西方哲学而另辟蹊径,回到一百多年前甚至更久远的过去,完全按照中国传统的注经解典的方式研究中国哲学?我们以为,这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中国思想需要汲取外来的文化其中包括西方文化,取长补短,焕发青春,闭关自守,固步自封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且无论大环境还是小环境,都早已渗透了西方思想的影响。另外,我们必须承认,中国思想的确缺少西方哲学的思辨性和清晰性。所以,今后的中国哲学研究将面临的最大难题,可能就是如何纠正原样照搬西方哲学研究中国思想的不良后果,借鉴西方哲学之是长,同时不至于丧失中国思想的精髓与神韵。
  
   其次,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中国哲学之“重生”的关键并不在于它究竟是哲学还是思想,而在于其自身的现代性转化的问题。所以,所谓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表面上是一个学科性的问题,而实质上则是现代化的问题,这是探讨中国哲学绕不过去的问题。
  
   中国哲学或者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问题,一向是学界思考的重要问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百年来中国传统文化面临着“断层”的危机,换言之,中国文化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化,不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一方面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白话文取代文言文而成为学术语言,传统的文献典籍被束之高阁,研究者日益渐少。另一方面随着现代化的需要与西方文化的传播,中国学术基本上已经“西化”了,现在中国人从小到大受的教育基本上是西方式的教育,甚至汉语的语法也是根据西方语言的语法框架整理出来的。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的现代化不是植根于传统文化的基础上,甚至是通过反传统文化的方式实现的。中国哲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而且应该是其中核心的组成部分。如此说来,中国哲学要想走出困境,首先就必须证明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那么,如何解决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
  
   简言之,中国哲学的现代化不能理解为“西化”,也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科学化。中国哲学百年来最主要的经验教训,就是现代化不等于西化。我以为,中国哲学现代化的原因、目的和标准,集中于一点,就是看它是否能够积极地、建设性地并且有其独到之处地回应现时代的现实问题。在当今世界全面展开了现代化全球化之际,我们有必要明确一个基本原则:全球化并不是要全世界所有的文明“化”为一种文明,恰恰相反,它不过是为各式各样的文明相互之间展开交流融合提供的一个大平台。
  
   中国哲学的现代化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其一美其名曰“返璞归真”,回溯到中国哲学的本源,去寻找治疗现代文化之疾病的灵丹妙药。其二为各取所需,为我所用,用传统文化中与现代文明具有一定亲和性的东西弥补其缺陷。其三则是解释学的方式:关注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之间的“视界交融”,所谓创造性的转化。我以为,这第三种方式比较合理。在现代化乃至全球化遍及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今天,文化保守主义显然是不可行的。因为有科技社会的异化现象,就要求退回到被理想化了的过去,那是因噎废食,既于理不通,亦难产生现实意义。看到现代文明缺少什么,就从传统文化中找出点儿补丁缝缝补补,更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解决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首先需要确定或者确立现代文化所植根的土壤或者根基,也就是所谓一种理论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问题,这是中国近百年来的现代化进程所获得的最宝贵的经验教训。中国文明植根于自身的传统文化土壤之中,中国的现代化当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因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证明中国哲学对于解决现代文明之难题所具有的意义。如果我们研究中国哲学只是为了发思古之幽情而毫无现实意义,那不过是将中国哲学当作死古董来研究,也用不着讨论合法性的问题了。
  
   我们可能会问,一种古典哲学如何对现代文化的难题具有现实意义?且不论中国的传统文化构成了中国现代文明的“底色”,中国文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彻底西化,因而中国哲学作为传统文化的精华亦应该成为中国现代文明的灵魂。实际上任何时代的哲学都不仅仅具有历史意义,而且具有现实意义。为此,我们需要重新调整我们的哲学史观。
  
   第三,重新审视我们的哲学史观。我们的哲学史观长期以来受教条主义和极左思想的束缚,惯于以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形而上学与辩证法盖棺论定,似乎这就是我们研究哲学史的目的。另一方面,则是深受黑格尔的哲学史观的影响,把哲学史看作一种哲学自身发展演变的线性进化过程,似乎越是后来的哲学一定比在先的哲学更接近真理。这种哲学史观的负面影响,决不亚于以西方哲学的概念、方法和理论框架疏理中国哲学所产生的后果。就此而论,我想引入一种与黑格尔的哲学史观不同的哲学史观。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1 23:31:54
       哲学――无论中国哲学还是西方哲学,就其起源于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而论,它的问题境域具有无限的开放性的特点,因而不存在终极的答案,只有各式各样不同的解答方式。一种哲学思想,例如孔子的学说,之所以具有现实的生命力,就在于它是我们面对同样的哲学问题而可以采取的一种选择。从这个角度看,哲学思想无论多么古老,都同时具有历史性和现实性的双重意义,甚至可以说其现实性恰恰体现在历史性之中。这就是说,如何思想都不会因为成为历史而过时。在某种意义上说,当我们研究古典哲学的时候,古人的思想就在我们的思想中“复活”了,而这种“复活”并非简单地“复古”。由于我们与古人面对的是同样或者类似的哲学问题,他们的思想就成了我们的哲学思考的必经之路,由此出发我们才能选择和开拓新的道路。因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寻找和确定中国哲学面对的哲学问题与我们所面对的哲学问题之间的内在关联,从而将有史以来所有的哲学思想都纳入我们的选择范围之中。这样一来,我们才能辨别清楚中国哲学中的“死东西”和“活东西”,重新塑造中华文明的灵魂。
  
   总而言之,就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问题而论,我们不仅需要重新审视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之间的复杂关系,也需要重新审视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之间的复杂关系。虽然问题十分复杂,但我们也不是没有有利条件:我们同时面对中国思想和西方哲学各式各样的学说思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具有更加广泛的选择余地。当然,难题也就在这里了:在没有路的世界上作开路先锋是异常艰难的,但路如果太多了也会使我们无所适从。
  
   海德格尔在一次与一位日本学者对话时,对日本学者试图求助于欧洲美学思想来找到一些必要的概念把握日本的艺术,表示不以为然,他并不认为缺少规范和确定性是东方语言的缺陷。海德格尔担忧引入欧洲美学概念的结果是:“东亚艺术的真正本质被掩盖起来了。而且被贩卖到一个与它格格不入的领域中去了”。[4]虽然海德格尔谈的是艺术,但是考虑到他试图以诗化思想取代哲学的科学思维方式,可以说讨论的也是哲学。如其所说,语言是存在的家。西方人有西方人的家,我们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家。不论哪一种声音都在应和天籁,但毕竟属于不同的声音。我以为,在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之间有太多的不可通约之处,强使中国哲学发出西方哲学的声音,或者迫使西方哲学说中国哲学的话,都是不可能的。然而,尽管不同的哲学之间不可通约,但是彼此相互之间的交流而且由此交流产生创造性的成果,却是完全可能的,对于中国哲学的传承与发展而言,亦是十分必要的。
  
   最后我想再做一点说明。如前所述,“中国哲学”应该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作为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对象的中国传统哲学,即中国古典哲学;一是中国传统哲学在当代的传承、延续和发展,即中国现代哲学。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问题,当然首先是就中国传统哲学而言的,但并非与中国现代哲学没有关系。如果说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应该吸取百年来的经验教训,尽量恢复中国哲学的本来面目,再现其源始的原生态,那么可以说中国的现代哲学研究要解决的问题则是如何在前者的基础上,融汇人类所有的精神文明,开创崭新的未来。就此而论,中国哲学史研究的目标应该是成就中国(现代)哲学,其实这也就是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中国哲学不是我的专业,因而以上所说,肯定有许多不当之处,希望方家不吝赐教。
  
   (原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3年第2期)
  
   [1]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一册,39页,人民出版社1992年。
  
   [2]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120页,三联书店1956年。
  
   [3] 陆扬:《中国有哲学吗?――德里达在上海》。《文艺报》2001年12月4日。
  
   [4] 海德格尔:《在通向语言的途中》,第76页,商务印书馆1997年。
  
  
  

作者:hu-ou 回复日期:2006-8-2 0:28:58
      好文,脉络清晰。

作者:虞渔 回复日期:2006-8-2 11:07:20
      学哲学的时候,在、在者、自在、自为这些概念真的很头疼,
  有时候只能模糊地理解为属性、状态、趋势这样的概念。
  有点赞同一个网友的建议:翻译的时候直接音译,象佛经那样。

作者:虞渔 回复日期:2006-8-2 11:11:33
      呵呵,楼主也刺破了“打通中西马”的牛皮。

作者:freek4197 回复日期:2006-8-2 12:03:55
      收藏!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2 12:56:49
      作者:虞渔 回复日期:2006-8-2 11:07:20 
    学哲学的时候,在、在者、自在、自为这些概念真的很头疼,
    有时候只能模糊地理解为属性、状态、趋势这样的概念。
    有点赞同一个网友的建议:翻译的时候直接音译,象佛经那样。
  //某些术语的翻译问题曾引起广泛的探讨,有一种看法就如你说的,将术语音译,植入文本中,不过这样做有一个遗留问题——不利于对术语的直观的理解。而且,学术著作翻译文本的阅读者往往是因种种原因无法阅读原文原著的,希望借助翻译了解思想。如果只是音译,无法到达他们预期的阅读效果。
  

作者:洞烛 回复日期:2006-8-2 15:32:44
      这个作者是打死MM的导师?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3 9:12:38
      洞烛,是。
  在治学和人品上都是最令我钦佩的老师。

作者:Cybebird 回复日期:2006-8-3 09:23:30
      国人要搞清楚西方的形而上学,首先要搞清楚Being或Sein不纯是“存在”的意思,否则,永远会搅成一锅粥。

作者:袁学锋 回复日期:2006-8-3 10:50:19
      好,有无其它文章?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3 11:01:09
      张志伟/马丽:问题与对话:一种非黑格尔式的哲学史观
  
  作者:张志伟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154 更新时间:2004-9-1 【人大哲学系编辑】
  
  
  
   [内容提要] 哲学问题是一些永恒无解但人类精神却不得不永远追问的难题,由于这些难题并没有统一的终极答案,只有不同的解答方式,哲学史上哲学家们的不同理论通常就是这些不同解答方式的典型代表,因此哲学不同于科学,它不是线性的知识积累的过程,而是围绕哲学问题而展开的无穷探索,哲学家们的思想作为一条条探索之路,相互之间不仅仅有继承和发展的关系,更具有相互独立的存在价值。本文试图通过对哲学的本性乃至哲学问题的性质的分析,将哲学家们的思想活动看作围绕哲学问题而展开的争论,我们称之为思想与思想之间的“对话”,从而对于“哲学是哲学史”给出一种不同于黑格尔的解释,意在引入一种非黑格尔式的哲学史观。
  
   [关键词] 哲学;哲学问题;哲学史;哲学史观。
  
   黑格尔有一个非常著名并且影响深远的理论:“哲学是哲学史”。按照他的观点,哲学史上只有一种哲学,不同历史时期的哲学思想看似相互对立杂乱无章,其实不过是这一种哲学从潜在、展开到现实的发展过程中在不同阶段上的特殊表现,因而哲学史的发展呈现为某种继承和发展的辩证关系。由于在后的哲学理论继承和发展了在先的哲学理论,所以越是在后的哲学就越是接近真理,最后将形成一个包容以往所有精华在内的“大全”,而完成这个“大全”就被黑格尔视为他的历史使命。黑格尔的狂妄自大无疑受到了人们的无情嘲笑,但是他的哲学史观却谬种流传,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深受我们的赏识,因为它似乎以强有力的辩证法使我们相信,“哲学有自己的发展规律”,“哲学也像科学一样是一个知识积累的进步(进化)过程”,因而“哲学也是科学”。结果,尽管这种哲学史观存在着许多问题,但是至今仍然影响深远。
  
   我们也说“哲学是哲学史”,不过其中的意思却与黑格尔完全不同。
  
   我们主张哲学是哲学史的理由是,哲学问题是一些永恒无解但人类精神却不得不永远追问的难题,由于这些难题并没有统一的终极答案,只有不同的解答方式,哲学史上哲学家们的不同理论通常就是这些不同解答方式的典型代表,因此哲学不同于科学,它不是线性的知识积累的过程,而是围绕哲学问题而展开的无穷探索,哲学家们的思想作为一条条探索之路,相互之间不仅仅有继承和发展的关系,更具有相互独立的存在价值。因而,任何一种哲学理论只能代表无数探索之路中的一条道路,都不足以代表整个哲学,而哲学乃存在于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所有的哲学探索之中。所以,当我们说“哲学是哲学史”的时候,其含义并不是像黑格尔那样以为整个哲学史只是“一种”哲学的发展过程,而是强调没有任何一种理论能够成为一切哲学的代表。当然,哲学家们在置身于哲学问题的境域的同时,便遭遇了以往哲学家们的追问和探索,他们总是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哲学思考的。但是另一方面,由于哲学问题大多没有终极的答案,所以哲学思想始终处在选择和开拓新的道路的过程之中。就此而论,哲学史所记录的乃是哲学家们对于这些哲学问题的不同解答方式,或者说是一条条不同的探索之路。
  
   本文试图通过对哲学的本性乃至哲学问题的性质的分析,将哲学家们的思想活动看作围绕哲学问题而展开的争论,我们称之为思想与思想之间的“对话”,从而对于“哲学是哲学史”给出一种不同于黑格尔的解释,意在引入一种非黑格尔式的哲学史观。
  
   一、哲学问题
  
   对于学习和研究哲学的人来说,首先遭遇的难题就是“哲学是什么”的难题。
  
   表面看来,将“哲学是什么”看作是一个难题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哲学这门学科已经存在了2600多年,作为许多学科的诞生源泉,哲学的历史更加古老悠久,如果现在还在争论“哲学是什么”,那意味着这个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的确令人难以理解。毫无疑问,对于一门科学来说,所谓“定性”乃是其形成、发展、成熟的基本条件、基础和标志。然而恰恰在这样的基本问题上,不同的哲学流派,不同的哲学家,各有其不同的规定,从未达到过普遍的共识。一门历史如此悠久的学科竟然在最基本的规定(定义)上始终无法形成统一的意见,难怪人们时常要对哲学的合法性提出质疑,这不能不令研究哲学的人感到无地自容。
  
   我们不想在这个难题上纠缠不休,只是想通过它来分析哲学的本性,虽然这样分析下去也许会提供出一种可能的答案。
  
   在人类精神的意识形态领域中,哲学是一门非常特殊的学科。就哲学与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而论,哲学似乎居于这两者之间。一般说来,科学源于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需要,它诉诸于理性而以自然为其认识的对象;宗教产生于人类精神“终极关怀”的理想,亦即要求超越自身的有限性而在永恒无限的精神层面上关注人类的来源与归宿,它诉诸于情感而以超自然的存在作为其信仰的对象。至于哲学,它一方面像自然科学一样诉诸于理性,但又像宗教一样,以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作为它的理想,如果说宗教是信仰的世界观,那么可以说哲学就是理性的或理论化的世界观,这就凸现出了哲学不同寻常的特殊性。哲学的这一特殊地位无疑是它的“长处”:科学只是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和手段而无法解决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向和目的以及世界观等等问题,而这正是或应该是哲学研究的对象;宗教虽然以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为目标,但是由于它以信仰为前提和基础,因而缺少理论的力量和理性的普遍性。然而,哲学的这一“长处”恰恰也是它的“短处”:哲学以理性为基础,但是却由于其对象的缘故而不具备科学的确定性即所谓的“科学性”;哲学以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为对象,但是由于它主要以理性的方法为认识手段,而这种手段难以通达终极关怀的境界,所以又不如宗教信仰那样自有其方便的法门。于是,当哲学试图成为象自然科学那样的科学的时候,它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从词源上看,哲学在古希腊语中是philosophia,本义是“对智慧的爱”或“爱智慧”。就此而言,哲学家应该是世界上最谦虚的人,他们主张“爱智慧”而不自诩为“有智慧”,因为他们明白有限的知识与作为人类精神之无限的理想境界的智慧是不同的:知识可以占有,而智慧则只能热爱。然而,在人类求知本性的驱使下,尤其是在自然科学发展的激励下,哲学家们用了2000多年的时间企图将“智慧之爱”变成“智慧之学”,致力于使哲学成为像自然科学那样的科学,甚至成为比自然科学更科学的科学,并且成为一切科学知识的基础。当然,由于这一理想违背了哲学的本性,因而注定是不可能成功的。
  
   追根寻源,西方哲学之所以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与它之所以能够繁荣昌盛、蔚然大观一样,都是出于希腊哲学的求知本性。对希腊人来说,哲学首先表现为对知识的追求。 例如亚里士多德就曾经指出,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人是由于好奇或惊异(thaumazein)而开始哲学思考的。他一开始是对身边所不懂的东西感到奇怪,继而逐步前进,对更重大的事情产生疑问。一个感到疑难和好奇的人便觉得自己无知,而一个为了摆脱无知而进行哲学思考的人显然不是以某种实用性为目的的,而是为了知识而追求知识。因此也许一切知识都比哲学更有用处,但是唯有哲学是真正自由的学问。显然,求知、知识或科学在希腊人心目中的含义与后世的含义是有所不同的,例如希腊人追求知识并没有实用的目的,科学改造自然的功能就是近代以来才有的。然而,由于随着哲学和科学的发展,“现实意义”越来越成为人们衡量知识的价值的标准,加之哲学对象的根本性使之被看作是人类知识大厦的根基,因此既然自然科学是普遍必然的知识,那么哲学也可以而且更应该成为普遍必然的科学,似乎唯其如此才能与其至高无上的地位相称。
  
   于是,希腊哲学的求知本性便逐渐演变成了西方哲学的“科学情结”。
  
   然而,哲学的对象毕竟不同于科学的对象,哲学的问题也不同于科学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说,它们不是“问题”而是“难题”。通常一个问题总有答案而且有相对一致的答案,或者说,通常一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自然科学的问题就类似于这样的问题。但是还有一类问题并没有统一的答案,或者说它们没有一致的答案,只有各式各样不同的解答方法,哲学问题就是这样的问题,我们可以称这类问题为“难题”。实际上,哲学问题都是一些永恒无解、万古常新的难题,哲学家们只能不断地探索、寻求通达智慧境界的道路,但是却注定了不可能获得终极的答案。
  
   哲学问题为什么是没有终极答案的难题?既然哲学问题是没有终极答案的难题,我们为什么还要追问这样的难题,并且企图为之找到一条可能的出路呢?在某种意义上说,其原因或许就在于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之中。
  
   当人类从自然界中脱颖而出的时候,他的生存活动不再仅仅依靠自然本能,而是更多地依靠理性,于是在人的面前就出现了有限与无限、相对与绝对、暂时与永恒、现实与理想、此岸与彼岸之间的巨大矛盾,包括人类自身在内的宇宙万物的来源与归宿等等一系列的哲学问题便油然而生。因为人不仅仅是自然存在物,而且又是有理性的存在,这就使他形成了超越自身有限性而通达无限的自由境界的理想,哲学(包括宗教)就是这一理想的集中体现。显然,这个无限的自由境界在一个人的有生之年是不可能现实地通达的,即使人类可以无限地延续下去也仍然解决不了问题,因为它是且只能是至高无上的终极的理想。这就是说,哲学问题是没有也不可能有终极的答案的,尽管如此,人类却又不可能不关心这些问题,因为这些问题植根于人类的本性之中,甚至构成了人不同于其他自然存在物的根本标志,故而对他来说性命攸关。
  
   当然,哲学问题并不都是与“终极关怀”(例如本体论或形而上学)有关的问题。在哲学中,尤其是在古典哲学中,后来逐渐从哲学中分离出来的许多部门,它们的问题就是比较具体的,例如认识论、逻辑学、伦理学、美学、历史哲学和政治哲学的问题就是如此。不过,虽然这些问题不像本体论或形而上学的问题那样抽象、普遍乃至超越经验,但是它们作为一些基础性的或根本性的问题,同样也是不可能获得终极答案的。在某种意义上说,能否找到问题的答案几乎成了一种衡量的标准:哲学的各个部门其主要的问题只要能够找到某种相对统一的答案,它们就会从哲学中分离出去自立门户,而留给哲学的都是一些永恒无解的难题。
  
   总而言之,我们可以把哲学史看作是哲学家们代表人类精神对于永恒无解的哲学问题进行不断地探索的记录。换言之,所谓哲学并不存在于某一位哲学家的思想里,并不存在于某一个哲学流派之中,并不存在于某一本教科书里,而是存在于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所有哲学运思的道路之中。因此,我们不仅认为哲学是哲学史,而且主张哲学史是问题史。
  
   二、哲学史
  
   学习哲学必须学习哲学史,这构成了哲学这门学科的一个不同寻常的基本特征。
  
   通常我们学习一门科学不一定非要学习它的历史,例如学习数学不必非要学习数学史,学习物理学也不必非要学习物理学史。因为一门科学的所有成果包括最新的成果都凝聚在这门知识的最近最新形态之中,我们只要拿过来学拿过来用就可以了。换言之,一般的科学知识都是长期积累的结果,它们留存在当前的知识载体之中。哲学就不同了。哲学的“知识”――如果也可以称之为知识的话――不是积累的结果,而只存在于哲学史中,所以离开了哲学史就没有哲学。
  
   因此,当我们说“哲学是哲学史”的时候,它所表达的含义与黑格尔不同甚至正好相反。在黑格尔看来,哲学之所以就是哲学史,乃是因为哲学史是“一种”哲学发生发展的过程。而在我们看来,哲学史上存在着许多种哲学,没有一种哲学可以代表所有的哲学而被看作是哲学本身,所以哲学只能是哲学史。显然,哲学与一般所说的科学即自然科学有着根本的区别。
  
   如前所述,哲学问题都是一些永恒无解、万古常新的难题,人类精神从本性上决定了它不得不追问这些难题,虽然它们永远也不可能有终极的答案。因此,哲学与科学是有区别的。作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我们将科学知识看作是某种直线式的知识积累的结果,那么哲学就像是一个永远围绕着“智慧”这个圆心而旋转的立体圆周运动。这个无限大的立体圆周上面的每一个点都标志着一条哲学运思的道路,每一条哲学运思之路都代表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典型,或者说它们是“路标”或“里程碑”。由于它们把追问智慧之境界的某种方式推进到了极致,以至于后人要想继续追问这些问题就只能另辟奚径,换一条路走,因为前面的道路虽然都指向智慧的境界,但是又都被证明是“此路不通”的。换言之,在西方哲学史上,每一位哲学家的思想都代表着一条哲学运思之路,而每一条道路都具有永恒独特的意义和价值,都是不可替代的,例如亚里士多德不能代替柏拉图,黑格尔也不能代替康德。无可否认,哲学史上的思想都具有继承和发展的关系,每一位哲学家都是在前人思想的基础上从事哲学思考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思想都将失去自己独立存在的价值而被融入了后人的思想之中。恰恰相反,由于哲学问题都是一些没有终极答案的难题,因而哲学家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所提出的解答就构成了一条条不同寻常的道路。所有哲学运思之路的最终目标都指向至高无上的智慧境界,虽然这一智慧境界的性质决定了任何一种哲学思想都不可能现实地通达这一境界,然而却无法阻止人类精神去实现自己终极关怀的最高理想,而每一条哲学思想之路都代表着对哲学问题的一种典型的解答方式,于是这条条道路就一同构成了一幅开放性的独特的历史景观: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所有哲学思想之路“综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了哲学这门学科或学问。
  
   毫无疑问,就知识的占有程度而论,现代人肯定比古代人高得多,但是在哲学思维的水平上,古代人与现代人至少是可以比肩并立的。任何一所现代医学院校的学生所拥有的知识都是被称为医学始祖的希波克拉底所无法比拟的,然而即使是当代的大哲学家也不敢说他就比柏拉图或者亚里士多德更高明。哲学家们的理论就其内容而论早已经过时了,但是他们提问和解答问题的方式却永远不会过时,因为问题并没有得到最终的解决,所以任何解决方式都具有“现实意义”。例如哲学始祖泰勒斯声称“大地浮在水上”,意思是说水的万物的本原,按照罗素的评论,初学哲学的人原本心怀崇敬,但劈头遇到了这句话,不免有些丧气。的确,泰勒斯这句话的内容没有任何价值,然而由此而提出来的哲学问题却不能说没有意义。泰勒斯与他那个时代的哲学家们试图解答的问题是宇宙万物从何而来归于何处的“本原”问题,由于人类最初开始哲学思考的时候,还没有现成的抽象概念可用,所以只好以某种感性的东西来体现普遍的共相。我们今天谁也不会以为“水是万物的本原”,但是本原的问题仍然是问题,这个问题连同哲学家们试图解决问题的各种方式并没有过时。所以,当我们说“哲学就是哲学史”或“哲学史就是哲学”的时候,这不仅意味着哲学是一种历史性的思想,每一位哲学家的思想都具有不可替代的历史地位,而且正因为其历史性而具有“超”历史“超”时间的永恒的存在价值。
  
   所以,哲学问题没有终极答案并不是因为哲学家无能,而是哲学问题之本性使然。不仅如此,哲学不是科学也并不是哲学的缺陷,恰恰相反,我们应该视之为哲学不同寻常的“优越性”,因为它意味着人类精神所追求的最高目的乃是一个无限开放的理想境界。应该承认,人类不同于一切存在物的特性就在于他是一种非现成的、非凝固的、始终处在生成过程之中的因而是开放的或自由的存在,因而人的“本质”具有社会性和历史性,这就意味着人类精神“终极关怀”的对象,亦是一种无限开放的理想境界。如果我们非要使哲学成为像自然科学那样的科学,那么就有可能使这个无限的开放的理想境界凝固化、有限化、对象化甚至物化,而这样做的结果不但不可能实现理想,反而会“南辕北辙”,与我们希望实现的理想背道而驰。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将哲学或哲学史看作是一种“问题史”,或者更确切地说,哲学是一个由哲学问题和不同的解决方式所交织在一起的开放性系统,每一位哲学家在哲学史上的地位,都是根据他所面临的哲学问题以及他解决问题的特殊方式这一“经纬度”来确定的。
  
   然而,当我们不是把哲学问题没有终极答案这一点看作是哲学的耻辱,而是看作哲学的本性的时候,当我们不是把哲学史看作知识的历史而是看作问题的历史的时候,当我们把哲学看作是一门开放性的、多元化的理论学科的时候,换言之,当我们把哲学与一般意义上的科学区别开来的时候,从这个角度看哲学或哲学史,它似乎变成了一个堆放各式各样的理论学说的杂乱无章的“仓库”,既没有统一性,也没有规律性,以至于我们很难把它看作是一门学问。人们完全有理由批评我们这种所谓“非黑格尔式”的哲学史观,不过是一种“倒退”,即从黑格尔的“科学”理论倒退到前黑格尔的那种把哲学史看作是僵死资料的堆积的“形而上学”立场。首先应该看到,哲学家们在哲学问题上始终处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状态,这是事实。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哲学史只是某种彼此之间毫无内在联系的理论学说的汇集,或者只有像黑格尔那样将哲学史看作“一种”哲学的发展过程才能解决问题。实际上,哲学史上的哲学理论或学说一方面相互之间的确具有继承和发展的关系,另一方面它们又各自具有独立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这种相互联系和相互区别的辩证关系,就构成了哲学史之思想的独特的律动。如前所述,哲学不像科学那样是某种直线式知识积累的运动过程,而是类似某种无限开放的圆周运动。例如科学知识的进步经常是在某个领域或某个问题上的不断地深化,而哲学的运动却总是在哲学问题上不断地变换立场、观点和方法。
  
   说到哲学与哲学史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区分这样两个问题:“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本文从一开始就提出了“哲学是什么”这个难题,现在我们尝试通过“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这两个问题的区分,给出一种可能的答案,当然不是也不可能是唯一的终极答案。表面看来,“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它们所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问的都是哲学的概念或定义,但是实际上在两者之间存在着区别,或者说,我们可以在两者之间作出区别:“哲学是什么”主要说明的是以往的哲学是什么,它记录的是已经过去了的事实;而“什么是哲学”试图解决的则是,如果有一门学问被称作哲学,它应该是什么。或者说,就哲学的理想状态而论,哲学应该是什么。由于“哲学是什么”这个基本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因而“哲学是什么”与“什么是哲学”的区别就越发显得有意义了。在某种意义上说,哲学史就是要通过研究“哲学是什么”来解答“什么是哲学”的问题,亦即通过研究历史上的哲学思想来探究哲学的本性。
  
   所以,哲学史并非只是已成过去的思想理论的历史记录,它应该也只有它才能回答“什么是哲学”的问题。看起来哲学史是已经过去了的思想的历史,而实际上那些历史性的思想亦具有现实性。在某种意义上说,任何一种哲学思想都同时具有历史性与现实性,而这两者之间的内在张力乃是通过围绕哲学问题而展开的思想与思想之间的“对话”实现的。
  
   三、思想与思想的“对话”
  
   当我们说哲学是哲学史的时候,这意味着任何一种哲学思想都同时具有历史性和现实性。这种历史性与现实性之间充满张力的有机结合与统一,就体现在思想与思想的“对话”之中。
  
   如果哲学是哲学史,哲学史是问题史,那么哲学史就是哲学家们围绕哲学问题而展开的思想“对话”的过程。就“对话”而言,它可以包含三个层面:一是哲学家们与哲学对象之间的“对话”,二是哲学家们相互之间的思想“对话”,三是我们在学习哲学亦即学习哲学史的过程中与哲学家们所进行的思想“对话”。在某种意义上说,“对话”乃是哲学保持其历史性与现实性之间内在张力的基本功能,而且“对话”(dialogue)正是“辩证法”(dialectics)的本义。
  
   首先,哲学史是哲学家与哲学对象之间进行思想“对话”的过程。
  
   哲学是思想,哲学的对象是思想的对象。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指出,“就其自身的思想,是关于就其自身为最善的东西而思想,最高层次的思想,是以至善为对象的思想。理智通过分享思想对象而思想自身。它由于接触和思想变成思想的对象,所以思想和被思想的东西是同一的。思想就是对被思想者的接受,对实体的接受。在具有对象时思想就在实现着。这样看来,在理智所具有的东西中,思想的现实活动比对象更为神圣,思辨是最大的快乐,是至高无上的”。[1]黑格尔以亚里士多德这段话作为《哲学全书》的结束语,并非偶然。套用黑格尔的术语,哲学家的哲学思考乃是“对思想的思想”,亦即思想与思想的“对话”。
  
   从终极关怀的角度看,哲学问题并不是自然的问题,而是人类精神所特有的问题。哲学是人类精神为自己所设想的理想家园,它体现的是人类试图超越自身有限性而通达的某种至高无上的、无限的、自由的理想境界。就此而论,哲学的对象不是现实存在的东西,而是理想性的存在。思想这个对象,也就是有限的思想者去思想某种无限的思想。这并不是说,存在着某种脱离人类精神而独立存在的思想对象,实际上所谓无限的思想不过是人类的理想对象,因而哲学就是思想与思想的“对话”,即现实存在的人类精神与自己的理想境界之间的“对话”,亦即人类精神的“反思”。这种“反思”有时可能被哲学家们“外化”为某种客观对象而思考之,但归根结底具有理想性的特征。
  
   其次,哲学史也是哲学家们相互之间进行思想“对话”的过程。由于哲学问题永恒无解,故而吸引着一代代睿智的头脑思考和探索。毫无疑问,哲学家们都是在前人思考的基础上进行哲学思考的,因而哲学史具有前后继承和发展的特征。然而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看到,哲学问题都是基本的或者根本的问题,哲学家们的思考也非常根本,以至于他们只要发现了一条有望通达理想境界的道路,便会将其发挥到极致,这就不可避免地使之走到了尽头。所以,哲学家们的思想不仅具有历史的继承性,而且也具有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典型特征。这样一来,后来的哲学家们就必须将前人之所思都思清楚,然后才能开辟自己的道路。换言之,哲学家们对于哲学对象的思考本身亦成为了后人的思考对象,而且在哲学思考中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海德格尔、伽达默尔、德里达等当代哲学大师有许多著作都是在研究和解读以往的哲学思想时展开的,这绝不是偶然现象。不恰当地说,或许正是哲学家们艰苦卓绝的运思,为作为哲学对象的理想境界增添了丰富的内容。
  
   最后,我们学习哲学史亦即我们与哲学家进行思想“对话”的活动。
  
   学习哲学史就是学习哲学史上哲学家们的思想,亦即我们的思想“思想”哲学家们的思想,也可看作是思想与思想之间的“对话”。由于哲学家们的思想保存在他们的著作之中,学习哲学史也就是“读书”,所以与哲学家们的“对话”通常是通过“读书”来实现的。尽管历史上的哲学家们斯人已逝,我们读他们的“书”却不是读死书。虽然这些书的内容大多已经过时了,但是哲学家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却没有也永远不会过时,因为哲学问题并没有过时,这些问题不仅是他们面临的难题,也是我们面临的难题,甚至可以说是人类永远面临的难题。既然哲学问题没有终极的答案,那么任何一种解答方式都不可能取代其他的解答方式,也不可能为其他的解答方式所取代,所有一切解答方式都有其各自独特的意义和价值,它们为后人提供了各式各样可供选择的可能方式。因此,对于学习哲学史的人来说,学习哲学史无非是将人类精神所思想过的东西再思想一遍,把人类精神已经走过的思想之路再走一遍,然后选择或者开创我们自己的路。如果把我们与哲学家们统统看作是“人类”的话,那么我们思想他们的思想,重走他们的道路,也可看作是一种“回忆”,回忆我们“曾经”思考过的问题,因而也可以看作是我们自己对自己的反思。[2]
  
   由此可见,我们学习哲学史并不是站在哲学史之外,在某种意义上说,前人的思想就构成了我们现存在的组成部分。哲学史上哲学家的思想之所以具有不朽的生命力,原因就在于此。当我们与哲学家们进行思想之间的“对话”的时候,他们的思想就“复活”了。其实,历史上的哲学思想原本就是“活的”,它们构成了哲学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因而它们的“复活”并不是“复古”。换言之,哲学家们的思想既是历史性的,同时又超越了历史,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具有现实性。所以,哲学史从来就不是什么死材料的堆积,而是一种活生生的思想律动。
  
   显然,就“对话”的本性而论,我们与哲学家们的思想对话并不是“单向性”的受动活动,而是“双向性”的互动活动,这种思想与思想的对话类似现代解释学所说的“视界交融”。
  
   哲学家们的思想保存在他们的著作之中,读他们的书需要“理解”和“解释”,而“理解”和“解释”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再创造”的过程。以往传统的解释理论追求知识的客观性,将理解和解释看作是本文原著之纯粹的再现,强调以“我注六经”的方式研读原著。但是现代解释学却告诉我们,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再现所谓客观存在的文本,因为古人有古人的“视界”,我们有我们的“视界”。换句话说,古人与我们处在不同的历史、文化、社会、个人环境等等的背景之下,我们既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将古人的视界“复制”到现代来,也不可能彻底摆脱掉自己的视界,纯粹沉浸在古人的视界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理解和解释实际上是不同视界之间的碰撞和交融,而且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文化才有可能进步和发展。
  
   总而言之,哲学永恒的生命力就在于其历史性与现实性之间的内在张力。哲学家们与哲学对象之间的关系,哲学家们相互之间的关系,我们与哲学家们之间的关系,都可以看作是人类精神自己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因而哲学乃是人类精神的反思,也就是思想与思想的“对话”。就此而论,哲学家们的思想就“活”在思想与思想的对话之中,也可以说哲学就“活”在思想与思想的对话之中。
  
   (原载《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三期)
  
   [1] [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1072b19-26,见《亚里士多德全集》第七卷,第278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年。
  
   [2] 参见叶秀山:《历史性的思想与思想性的历史》,《哲学研究》,1986年第11期。我们在多年以前读到叶先生的这篇短文时深受启发,我们的论文中的一些思想就是在它的启发下形成的。在此不揣冒昧,将这篇论文献给叶先生,以表达我们对先生的敬意。
  

作者:虞渔 回复日期:2006-8-3 11:15:15
      “它不是线性的知识积累的过程,而是围绕哲学问题而展开的无穷探索”,
  这也正是它的魅力所在吧。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3 11:57:51
      :)
  因为这一点,哲学既声名显赫,又“臭名昭著”。
  关于哲学术语的翻译,没有另一个比“Be/being”所引起的争议更多。参见黄裕生先生的文章:
  
  http://www.frchina.net/data/detail.php?id=12701

作者:知白守黑 回复日期:2006-8-3 15:11:14
      看到。作个记号 :)
  
  赞同康德这句:“以往的形而上学虽然是虚假的,但是形而上学作为人类理性的一种自然倾向却是实在的。就此而论,“人类精神一劳永逸地放弃形而上学研究,这是一种因噎废食的办法,这种办法是不能采取的”,因为世界上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有形而上学,每个人尤其是善于思考的人都需要形而上学。”

作者:satunus 回复日期:2006-8-4 0:37:21
      好文,顶一把。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4 11:18:18
      ti

作者:素心人语 回复日期:2006-8-4 11:19:35
      问候黑白兄。请查收短信。

作者:老刁民 回复日期:2006-8-8 00:28:36
      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