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官网货源:诗的语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0 16:05:50
什么是诗的语言?有人说是断句分行,排列整齐,合辙押韵。这样理解有对的成分,但过于简单化了。三字经、百家姓是这样,但不是诗;快板书、数来宝也不同于诗。有些虽然冠以诗的体式,读来也顺口,如《七绝•欢迎新领导》:“新来领导好英明,纠了歪风树正风。全镇人民希望大,都说书记你真行。”是诗吗?至高只是诗的类似体,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诗。因为它不具有诗的特质。什么是诗的特质呢?毛主席说过:“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郭沫若说“诗的本质专在抒情”。艾青说“诗与普通文章之间,有重要的区别。诗不但应有文学气味,尤其应该动人”。 我的理解,诗是语言的艺术,诗语应是具有审美价值的艺术语言,其主要特征是音乐性,形象性,含蓄性,凝炼性和雅俗共赏性。
一、音乐性。歌、舞、乐,原本是三位一体的艺术,后来虽各成体系,但内在上仍有密切联系。音乐美是语的原始基因,给人以听觉愉悦感,这主要体现为押韵和节奏,读起来琅琅上口,抑扬顿挫,回环往复,连绵起伏,好读好听好记,易于口头传诵。诗是情感的律动,语言要音义契合,就是音调节奏要与情绪相一致。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前两句写的是清明扫墓走在路上人的心绪,既有对亡故亲人的思念,又有天不作美的冷寂。于是有了第三句借问。遥指,是对远处大体方位的指向,不是近在咫尺的确指,杏花村也许是那片杏花开放的村子,也许是挂有杏花村酒幌的地方。整首诗调子孤零凄切,情景音韵浑然,是音义契合的典范。有人把它恶搞成“吹吹打打雨纷纷,送葬人群欲断魂。借问骨灰何处放,前边不远有新坟。”音韵虽谐,但与情绪脱节,既是对亡灵的亵渎,也是对诗的践踏。
二、形象性。诗成于意,表于象,是用形象表意的。写出来要成为一幅画、或一个故事,最忌空洞形容,堆砌概念,空喊口号。朱元璋有一首《咏燕子矶》:“燕子矶兮一秤砣,长江作竿又如何。天边弯月是钩挂,称我江山有几多。”燕子矶是南京北郊凸入长江的一个岛礁,矶石直插江中,势如飞燕。朱元璋把它视为秤砣,把万里长江看作秤杆,把天边弯月做为秤钩,要称称江山有几多。一下就把他那雄踞天下的志向化成宏大的艺术境界。这就是形象思维。它把客观物象化为心中的图象和感情符号,创造了理想的新形象,用以寄托情怀。毛主席的《十六字令三首》“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分别写了山的高、大、坚,形象而有质感。实则赞颂具有这种品质的红军。曾见有三首写人的《十六字令》,是这样写的:“人,立地顶天且自尊。执著劲,包蕴爱民心。”“人,奋斗终生最有神。欣然慰,进取伴洁身。”“人,忧国忧民切切珍。挥金棒,扫除孽妖氛。”因多是抽象概念化词语,几无形象可见,便显得呆板无味。
形象性,不是实物的照片,而是作者心中的画图。如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有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春的脚步随着雨声悄悄来到深巷,进入小楼,给诗人带来了不眠之夜。他想,春雨放晴,明天杏花该开了,他仿佛听见清早深巷传来卖花声。可见想象是形象思维的翅膀,没有想象就没有诗歌和文艺创作。创造力强的人通常都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实现形象性,还有比喻、比拟、借代、夸张等多种修辞手法,总之是要把作者的主观认知加到客观事物上,使他活起来,化无声为有声,化无情为有情,化无形为有形。当代有一首竹枝词:“手挽长藤扎木排,巧逢情妹洗衣来。笑声掉进江河里,一朵芙蓉水底开。”江水哗哗,那是满江的笑声;一朵芙蓉入水,那是姑娘的脸庞。多么形象生动。
形象与抽象是相辅相成的。过去有人把它们对立开来,是一种误解。其实写诗都要经过一番逻辑思维,形成理性概念,进而升华为艺术形象。“千村薛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蜂愁难酿梅花蜜”。怎么来的?是基于对血吸虫病区的苦难和冬梅没有蜂来采蜜的认识,把逻辑理念染上感情色彩,比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更集中,更带普遍性。学诗就要下功夫寻找抽象概念的形象替身。如把“天太热”化为“汗雨天”;把“脱下衣服钻进水”化为“纵身一跃入清波”,立刻便生动许多。
三、含蓄性。就是委婉表意,不直白。诗是个隐语世界,不要太显露,应“使人思而得之”。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乌衣巷是金陵城的一条街,邻近朱雀桥,东吴在此设军营,因军士穿黑衣而得名。东晋最大的两家豪门世族王导、谢安的宅第都在这里。诗中只用王谢堂前燕飞入百姓家这件事,平平数语,道尽桑田沧海,人事无常。杜牧的“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是移情于物,以蜡烛垂泪谐惜别之情。于谦的《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碎骨粉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是以物喻人,石灰成了高洁的化身。毛主席的“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把情怀含在神话般的故事里,含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堪称含蓄妙笔。
在语言三要素中,词汇最具活性,造句的基本功是丰富词汇。平时多学一些典章典故,多记一些名篇佳句,多掌握一些精彩文言、民间谚语、成语、别称、变称、同义、近义、反义词等,写起来就容易冲破“满腔心事口无词”的困惑。我们的老师多得很,古人、名人、词典、刊物、电视、网上都是老师。储备多了,就好变化。讲含蓄还要避俗避熟,更不可简单压缩,自造冷僻语言。如“恐非生祸害”(恐怖主义和非典危害);机舰导猖狂(飞机军舰导弹打伊拉克)、诗书歌舞画英文(老年大学诗词、书法、唱歌、英语)等,谁能听得明白?多年来我们在工作中养成了一是一,二是二,实事求是,办事不走样的习惯,是个好作风。但把这些东西拿来写诗,敞怀露肚,根根露肉,有啥说啥,张口见喉,便难出诗味。诗语需插上艺术的翅膀,平白之中有亮点,朴素之中有深意。
含蓄与平白相辅相成。平白同样可含蓄,如“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含蓄得平白如话更是高手,如“春蚕到死丝方尽”。含蓄走向晦涩,平白走向直白,才是诗的大忌。当代诗坛隐晦朦胧和直白浅露都比较盛行,传统诗刻意追求古奥艰涩,新诗朦胧得使人不知所云,实不可取。诗语的最高境界应当是复归自然,朴实率真。当年刘禹锡因参加政治革新被朝廷贬谪,后又起用他和柳宗元等人。当他重回长安再游玄都观时,眼前一派荒凉,桃花落尽,满目青苔菜花,种桃道士也不知所终了。由此引发感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说今天我刘禹锡今天又回来了!平白如话,又含蕴深刻。今人有一首《无题》:“柳色年年绿涨深,东君一别邈难寻。红颜早付潺潺雨,白首犹存耿耿心。老去镜圆今夕梦,归来人剩旧时音。行舟欲系千斤石,又怕寒生隔岸衾。”写一位女子1948年刚结婚,丈夫被抓兵去了台湾,她痴痴等了四十多年,被视为***家属。1989年丈夫终于回来了,见她还在孤身苦守,十分感动,决心不走啦。但当这位女子得知丈夫已在台湾结了婚时,又毅然劝丈夫回台。为成全丈夫与在台妻子团聚,而甘愿孤度晚年。读时似觉到她的心跳,既朴实又委婉,特别感人。
四、凝炼性。明人杨慎说:“言之精者为文,文之精者为诗”。诗应用最简约的文字表达最丰富的内容,一字千金。“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囊括古今,揽万象而凝一晶。要说清这几句话,写成文章得多少个字?诗的用字,妙在增一则多,减一则缺。如把“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再加两个字变成“山中明月松间照,寺外清泉石上流”,便钻戒换铜镯了。如把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减两字变为“落木萧萧下,长江滚滚来”,也便诗味大减了。诗语的凝练有时还表现在省略句子成分,活用词性,靠读者联想填补空白,还原场景。如“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只把几个有内在联系的事物连起来,构成意境。“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全部是名词连缀,外表好像孤立,内在却有深沉的联系。“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四句话包括三问三答,(你师傅呢?采药去了;上哪儿采药去了?到山里采药了;在什么地方?云深不知处。)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一个画面接一个画面,镜头之间留下大量空白,让读者根据生活逻辑去完善。
凝炼不是绝对的。有时诗语挥洒,字词重复,也有独特的艺术效果。诗经中好多就这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陈毅的“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松和雪的重复出现,更凸显了松的品质。
五、雅俗共赏性。诗是心灵的花朵,她不只为自己而开,更为读者而放。雅俗共赏才有生命。雅,是指高尚、美好、文明、精致;俗,多指朴素、平常、自然等。 诗语的遣词造句,向来注重文化含量,同时注重明白晓畅,力避晦涩低俗,以高雅不俗为妙。即使打油诗,也是俗其外表,雅其立意和意境。那些流传千古的名篇佳作,多是因其雅俗共赏而获永生。在毛主席的诗词里,他那蓬勃的青春意气、婉丽的爱情悲欢、谁主沉浮的浩歌、残阳如血的壮丽、坐地巡天的浪漫、鲲鹏展翅的恢宏、闲庭信步的从容,构成了一部壮丽史诗,成为近代独领风骚的经典。诗语的高雅审美性和通俗共赏性,应该是我们追求的目标。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项羽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也因其粗中有细,俗中有雅而流传。
总之,诗的语言,源于生活,发于真情,妙在深入浅出。古人讲“眼前景致口头语,便是诗家绝妙词”。如崔护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刘禹锡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都是自然天成,既典雅又明白晓畅。《随园诗话》里有个故事,一个农夫担粪经过梅树,发现满树花开,便脱口说出一句“树有一身花呀”,无意中把梅树拟人了。这恰巧被袁枚听见,就写进自己的诗中:“月映竹成千个字,霜高梅孕一身花。”可见处处留心皆学问。《中华诗词》上有一首《哨所吟》:“五月初三了望台,梨花似雪向阳开。乡关莫道无音讯,慈母叮咛燕带来。”朴素之中透文气,平静之中有激情。马凯的《沐雨》:“尘埃一扫尽,清气满人间”,都是大众化的诗家语。《燕赵诗词》上有一首《清平乐•母亲》:“有妈真好,老大还觉小。儿每外出盼归早,牵挂不知多少。如期回到家中,先闻慈母笑声。案板剁得山响,飘香韭绿肉红。”一扫咬文嚼字,全是平实白话,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孙轶青会长曾说:“我们在诗词创作中应当树立一种新的风气,即以明白晓畅为荣,以雅俗共赏为荣,以喜闻乐见为荣,以社会传诵为荣。”写诗不要走向“做”诗。“做”的功夫太多,便会远离诗的灵性。当然,白得没味,流于粗俗,也会自我淘汰。
提高诗的语言,一是学,二是悟。要舍得投点资购书订刊,多学多背多记。学习中有些可以走马观花,有的则要认真琢磨,他为什么这样写?从中悟出道理。悟出来的东西才是自己的,才能终生受益。学和悟是学诗入门的笨功夫。我们好多诗友,几年来,长足进步,屡登大雅,受到名家好评,都是笨中出巧,悟中开窍的。当然,也不要把目标定的太高,把诗语看得高不可攀。诗语的真正含义是“心语”,是灵魂之光,生命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