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阿里巴巴:墙下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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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墙下的沉思
陆 安
1889
柏林墙是一个悲剧,是20世纪德意志民族挥之不去的一个梦魇。二次大战的硝烟刚刚飘散,作为战败国的德国一片废墟,断垣残壁,残破不堪,风雨飘摇,美、英、法、苏四大国实施分区占领,意识形态的差异,导致冷战的出现。1949年,分裂宛如一把刀子砍在了弱不禁风的德国身上,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联邦德国,西德)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民主德国,东德)相继成立。两个德国的分裂对峙从此持续了整整41年。东德和西德成为东西方两大阵营交锋的最前沿,各为其主,各不相让。这期间,柏林墙的出现,便具有了标志性意义,成为冷战的符号和象征。
2009年11月9日,是柏林墙倒塌20周年纪念日。作为一名专业历史工作者,能在这样一个极富意义的日子里,亲访德国,实地了解柏林墙的历史与现状,实在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幸运。承蒙德国联邦政府Inwent基金会邀请和资助,笔者在德国东部和西部呆了很长时间,走访了十余座城市,搜集了大量第一手的历史资料,近距离地探访了柏林墙的数段遗址,受到很大的震撼,感慨系之。
德国被占领者一刀劈成了两半
希特勒的快意恩仇、丧心病狂,不仅自己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可悲下场,而且将整个德国拖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在反法西斯同盟国的同仇敌忾、凌厉进攻面前,德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多少城市毁于一旦,多少建筑成为瓦砾,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生命无谓牺牲,多少民众流离失所,战后德国,饿殍盈野,惨不忍睹。
美、英、法、苏分区占领,德国自1871年由普鲁士国王威廉二世实现的脆弱统一,至此面临严峻的考验。美、苏两大阵营的对抗,其实早在纳粹法西斯覆亡之时,就已经拉开了帷幕。易北河上的会师,丝毫不能消弭社会制度迥然不同的美苏两大国的矛盾与分歧,昔日一个战壕共同对付法西斯的盟友,终于反目为仇,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德国首都柏林,在战争期间,被苏联红军浴血奋战一举夺占,但考虑到反法西斯同盟貌合神离的外在形象,苏联最后还是忍痛割爱,将柏林西区一个弹丸之地拱手让给美、英、法三国,在整个柏林,乃至整个德国东部尽都是苏占区的情况下,西柏林成了一个孤岛,成了一块飞地,成了资本主义势力插进社会主义阵营中的一个触角,随时搅动着两大阵营敏感的神经,不时酿成意外事件。
1948年2月,美、英、法等国率先统一步调,协调三国占领区的经济政策,自顾自地发行起新货币了,公然置苏联利益于不顾,将苏联撇在了一边儿,苏联感到倍受羞辱,岂能咽得下这口恶气?遂采取报复措施,先是在3月份大张旗鼓地退出盟国对德管制委员会,不再与美、英、法为伍了,接着,从4月份开始,收紧“口袋”,将西柏林有计划、有预谋地装进“口袋”之中,方式就是切断通向西柏林的铁路、公路、水路运输,断绝对西柏林的物资供应。“口袋”是一步步收紧的,开头,封锁的只是战略物资,至于西柏林居民所需要的生活物品,经过检查,尚能运进去一些。由于美、英、法三国不服软,进一步宣布在其占领区按照西方民主标准筹建新政府,对抗随即升级,恼羞成怒的苏联使出了最厉害的招数。6月24日,苏联干净利落地派出军队将西柏林围了个水泄不通,彻底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处在苏占区的汪洋大海之中,西柏林顿时陷入绝境。
美、英、法不肯认输,干脆豁出去了,与苏联较劲到底。一方面,以牙还牙,中断了对苏占区的煤炭和钢铁供应;另一方面,紧急开辟“空中走廊”,调动大批军用运输机,每天将西柏林所需的一切东西,不管是煤炭、汽油,还是水泥、木材,等等,包括一些平时不可能空运的东西,悉数空运到西柏林。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空中桥梁”。西柏林大空运,整整持续了11个月,成了全球瞩目的焦点,也成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决斗!
就在地面苏军的众目睽睽之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派遣的一架架飞机,在西柏林民众的欢呼声中,振翅高飞,给西柏林带来了坚持下去的勇气与希望。这期间,流传着不少动人的故事。在威斯巴登有个13岁的小男孩,听说他在西柏林的母亲病危,便跑到机场去,请求飞行员将他带过去探望妈妈。飞行员二话没说,将他举上了飞机,“坐好,过两个小时,你就到西柏林了!”
飞行员在给西柏林运送面粉、肉类的同时,没有忘记孩子们,他们从空中投下了用手巾做成的小小降落伞,上面吊着装有糖果的小口袋。西柏林的孩子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些从天而降的珍贵礼物。所有这些糖果,都是从美国和欧洲国家收集来的。空运期间,一共投放了22吨这样的糖果。成千上万的感谢信被送到飞行员手中。孩子们形象地将这些小降落伞糖果称为“糖果炸弹”,把飞行员称为“巧克力飞行员”、“空运大叔”。西柏林孩子们与飞行员之间的通信,不时见诸报端,很多内容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画虎不成反类犬。苏联傻眼了,不仅没达到封锁的目的,反而让对手挣足了面子。综观历史,类似的例子还不少哩,古巴导弹危机,不也是赫鲁晓夫将导弹运进古巴,没想到美国总统肯尼迪不依不饶,摆出不惜一战的架势,苏联只好告饶,乖乖地将导弹撤了回去。历史何其相似乃尔!这次,堂堂的、不可一世的斯大林,竟然也讨了个没趣,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1949年5月4日,终于撑不住了,同意解除对西柏林的封锁。谁知对手更牛,根本不领这个情,视若不见,置若罔闻,继续空运了4个月,直到西柏林储备了整整1年的补给物资,方才洋洋得意地罢手。
闹到这个地步,彻底伤感情了。已经被分区占领的德国再想维系成一个统一的国家,几乎不可能了。本来就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终于分道扬镳,而且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跑越远了。几天后,5月8日,美、英、法占领区,经选举产生的制宪委员会通过了《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基本法》(又称《波恩宪法》)。8月14日,第一届联邦议院选举产生。9月15日,基督教民主联盟主席阿登纳当选为第一届联邦政府总理,自由民主党主席豪斯当选为总统。9月20日,联邦政府成立,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联邦德国)诞生了,美、英、法等国随后宣布结束对德国西部地区的占领。
苏联也不示弱。5月30日,在其占领区召开德国人民代表大会,正式批准德国人民委员会提交的《宪法草案》。10月7日,德国人民委员会宣告以“临时人民议院”的名义,行使最高立法机关的职权,临时人民议院决定当天成立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民主德国)。10月11日,格罗提渥当选为民主德国第一任总理,德国统一工人党主席皮克当选为民主德国首任总统。从此,德国一分为二,陷入长达41年的分裂对峙状态。
一堵横空出世的墙成了冷战的象征
1961年8月12日夜到13日晨,一个普普通通的夏日夜晚,谁也不会想到,一堵改变历史的墙,让这个夜晚变得不再普通,不得不被历史永远铭记。
月上梢头,东柏林与西柏林的边界上,突然之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的头戴钢盔的民主德国军警,在坦克、装甲车的支援下,手忙脚乱地布设路障,架起了铁丝网,支起了钢筋水泥的灰墙。迅速而果断,凌晨2点,所有地铁及其他公共交通戛然中断,凌晨3点,铁丝网初具规模,凌晨5点,一道宽约50米的军事封锁线初步形成了。
晨曦微露,东柏林与西柏林交界处的贝尔瑙大街的居民一觉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猛然发现一堵灰色的高墙已经横亘在自己的家门口,将自家与相隔不远的西柏林亲友家生生分隔开来了!大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行动,逃往西柏林。但为时已晚,道路出口都被木桩、铁丝网、水泥柱和石块堵得结结实实了。绝望中,人们从楼顶窗户向西跳下,闻讯赶来的西柏林消防队员试图接住这些逃亡者,附近的民主德国军警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一阵子弹排山倒海般射了过来,当场便有20多人被击中,受伤被捕。来不及逃走的贝尔瑙大街的居民们只能站在窗前,伤心欲绝地挥手向西边的亲人告别。这一别,整整就是28年!
天亮以后,广播中传来民主德国政府的紧急通告:“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政府应华沙条约组织的请求决定从即日起对柏林内部和周边地区建立有效的控制……东柏林和西柏林之间81个路口均被封锁,剩余的也即将关闭,共和国与西柏林之间所有的交通线路全部切断,地铁和有轨电车也不再通行”。
一夜之间横空出世,忽如其来的一堵墙,割断了德意志民族的骨肉之情、同胞之谊,国际社会为之惊诧不已,议论纷纷,感到匪夷所思。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民主德国政府痛下杀手、毅然决然地将自己与同宗同文的联邦德国彻底隔绝开来呢?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光流转到今天,德国最新披露的一些档案史料,或许会为我们揭开当年的谜团。
1949年德国分裂之后,联邦德国的地盘原本就比民主德国大出不少,更何况原德国的经济重心多在西部而非东部,东部资源匮乏,先天不足。更何况,联邦德国建国伊始,经济残破,美、英、法等战胜国动了恻隐之心,不仅主动减免乃至取消了其应支付的战争赔款,更主动援引“马歇尔计划”(欧洲复兴计划)的条款,大力援助和扶植联邦德国政府。联邦德国政府的开国元勋们,像阿登纳等人决非等闲之辈,充分利用有利的外部环境,一心一意搞建设,全力以赴谋发展,健全和完善市场经济体制,经济迅速恢复并腾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样作为战胜国的苏联,对民主德国毫不留情,依然一板一眼地按照既定的方针索取战争赔款,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动用占领军自行拆卸工厂设备、自行搜罗战略物资,连同高端技术人员,一并运回苏联,这种竭泽而渔的做法,并不因民主德国加入社会主义大家庭而有所缓解。不仅如此,苏联越俎代庖,帮助民主德国建立起集体农庄、实行起计划经济,甚至严格限制了其经济发展方向,除了机械重工业以外,民主德国不能在其他经济领域有所作为。日益僵化的经济体制,不出几年工夫,就把民主德国折腾得一蹶不振。
民主德国的统治危机四伏。1953年夏,大规模的抗议示威、骚乱暴动席卷包括首都柏林在内的各大城市,苏联出动驻军进行镇压,逮捕了大批抗议者,不少为首者很快便被以“反革命”罪名处决。在今天的柏林墙纪念馆中,展示着民主德国成立不过第四个年头发生的这场所谓的“反革命暴乱”的不少图文资料,驻足观看,我不禁为当年的景象所震惊:看不到镇压者的真面目,只见大型的主战坦克在柏林街头横冲直撞,歪歪扭扭,有青年人奋不顾身地向其投掷石块,表达难以抑制的愤怒……
反抗以失败而告终。失望、绝望的民主德国公民们,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千方百计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国土上。公民逃亡,令民主德国政府十分难堪,也令那里本已十分脆弱的社会经济雪上加霜。那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逃亡,动辄成千上万。据不完全统计,仅1960年一年之中,就有20万人逃往联邦德国。逃亡者多为精英,不是专家、学者、教授,就是律师、医生、工程师,民主德国的损失难以计量。
当时的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的说法很直白:“我知道,大墙是丑陋的,而且总有一天会倒塌。不过,大量东德青壮年人逃亡到西柏林的情况必须改变,要改变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再次封锁西柏林,二是修建一堵大墙,前者很有可能引发战争,危险性太大,那么,就只有后者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可见,柏林墙是为了维持东德政权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人心向背,不仅决定战争的胜负,更决定着政权的命运。一个物态的、丑陋的柏林墙,其实无论如何是解决不了人心向背问题的,到头来只能走向反面,成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攻击社会主义制度、攻击所谓“铁幕”的靶子,只有28年的寿数,最终还是土崩瓦解,功亏一篑,坍塌在民主德国“人亡政息”的前夜。
不散的冤魂在飘荡
柏林墙是沿着西柏林而建的,它可以分成两大段:第一大段是在柏林市内隔开东西柏林的,这段长约45公里,另一段是在柏林城边沿,把西柏林的其余地方也围起来的一段,长约120公里,两段总长165公里。
其实,柏林墙最初称不上是墙,顶多是铁丝网,后来逐步替换,才完全变成了灰色水泥预制板和砖块构成的墙。
柏林墙是一道全面、立体的封锁线的统称,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简简单单的一堵墙,它是由两堵墙构成的宽约50米、极为复杂的军事禁区。就墙体而言,高约4米,为防人攀爬,墙头铺有光滑冰冷的铁管。两墙中间,铺设苏制铁丝网,上有报警器,一旦被触动马上会自动发出刺耳的警笛声,附近配套的自动射击装备便会猛烈开火,置触动者于死地。最外面的那堵墙下,不仅有铁丝网,竟然还有另一重“死亡保险”——宽约4米到15米的浅色沙面地带!即使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上面的异样人体和物体,均会清晰地被哨兵发觉。万一侥幸没被发觉,松土带中埋设的70万颗地雷始终在默默地等待着你。
在两墙构成的窄长的带状禁区内,各种现代化的、超越了民主德国自身设计制造能力的警用、军用设备,星罗棋布,五花八门。据统计,总共有253个瞭望台、135个碉堡、270个警犬基地,还挖有108公里的防汽车壕。如临大敌,防守严密,不用说逾越,就是接近它,都相当的困难。
即便如此,柏林墙从建立那一天开始,就见证了偷渡与反偷渡的惨烈较量,给东西方冷战作了最生动的注解。
在今天的柏林墙遗址附近,尚有一小片墓地,是当时的西德居民自发地为那些倒在柏林墙下的东德同胞建造的,其中那一个个醒目的白色十字架,象征着为逃离东德而在柏林墙下死于非命的死难者、殉难者。不断有松枝、鲜花编织的花圈,摆放在十字架下,不断有人静静地来到这里瞻仰,来到这里驻足默哀,悼念和缅怀这些曾经鲜活灵动的生命。几乎无一例外,所有十字架上都标有死亡日期,却没有死亡者的具体姓名,只是“无名氏”。这些在自己的西德同胞眼睁睁注视、却无能为力相救、倒在血泊中的东德公民,他们身后都蕴藏着怎样的故事呢?
在德国期间,我一直在努力搜集资料,实地踏访,试图探询柏林墙下那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追寻这些生命走向终点的那一瞬间的惨烈情景。
一个经典的镜头,在摄影师的快门下,变成了永恒:1961年8月13日,柏林墙封闭的第一天,就在铁丝网即将合拢的那一刹那间,一个头戴钢盔、肩挎冲锋枪的东德人民军战士,突如其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便投向了西方阵营。东德人民军,一支在苏联帮助下诞生的崭新的军队,一支标榜为“军营中的人民警察”的人民武装,竟然有如此的“败类”?!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所有人都为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历史在这里定格!这张黑白照片,永远载入了史册。但凡是与柏林墙有关的图书,几乎都没有遗漏这张精彩照片。2009年9月26日上午,我专程参观幸存的柏林墙遗迹时,发现已经被今人涂鸦得一塌糊涂、号称“世界画廊”的柏林墙残存墙体上,就有被艺术家描摹上去的这张照片,不远处,还有前东德领导人昂纳克与前苏联领导人勃烈日涅夫热烈拥抱、亲吻的大幅图片,一样的夸张,一样的令人难忘。那天,正是德国四年一度的大选日的前一天,阳光格外的绚烂,天空格外的澄碧,空气格外的清新,不时走过的红男绿女,脸上绽开的都是花朵一样的笑容。清风中,柏林墙残存墙体上的统一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的红黄黑三色国旗迎风飘扬,猎猎招展。物是人非,换了人间。那一刻,我浮想联翩,想了很多很多,终生难以忘怀。
也就是在此之前,9月17日,我去二战中遭到战火重创的城市哈勃施塔特拜会那儿的市长亨德尔先生,采访了解战争给德国人民所带来的创伤。采访结束后,驱车赶回下榻的城市马格德堡,途经20年前东西德边界上的一处通道,这是当年柏林墙9个开放通道中的一个,耳闻目睹了柏林墙的又一些景况。
那天,天气阴冷,雾蒙蒙的,,地处东西德交界处的马格德堡通道,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一字排开的一溜儿检查哨卡,在周围高高的几个瞭望台环护之下,将东西德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今天的哨卡上早已没有了哨兵的踪影,栏杆也早已不复存在,任由行人自由通行。通道背后,停放着当年东德人民军的一辆军用卡车,帆布包裹的车厢,我估计是用来装运被捕的偷渡人员的“囚车”。与之并排的是一辆当年东德时兴的“卫星牌”小轿车,车顶行李架上是一些柏林墙的墙体碎块,车身上涂满了漫画,一幅是一个妇女飞跃过柏林墙向西部男友送上飞吻的情景,一幅是东德和西德的警察站在统一的国旗两侧握手言欢的景象,体现了德国人的艺术夸张与幽默,尽管是一种带有深深历史烙印的冷夸张、冷幽默,但却是那个不堪回首时代的真实缩影。
马格德堡通道后面,便是一处不大的柏林墙博物馆,与首都柏林著名的查理检查站附近的柏林墙博物馆相比,规模要小许多,馆藏也不是很丰富。里面循环播放着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被打开的旧新闻,原来,正是这里成为德国历史的一个重要拐点,马格德堡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女医生,驾驶那辆“卫星牌”?8?细细地一一端详,仿佛回到那剑拔弩张的岁月之中,心不时被揪起,不时掠过一丝隐痛。门口,停放着一件希奇古84楼梯右侧,从下到上,写着与柏林墙有关的几个重要年份,白色的,一目了然,勾勒出德国一步步走向统一的基本线索。展览大厅中,陈列着大量照片,反映了当年驻守此处的东德军警以及被捕的偷渡人员的情4??员人数极为有限,没有配备专职的讲解员。当时已是傍晚十分,夜幕开始低垂,我在那儿参观,人家工作人员自然不能下班,公益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十分敬业%E怪的展品——一辆小得不能再小的改装小汽车,类似我们国内常见的那种残疾人专用、仅容一人的小助力车。我好奇地四下打量这小车,颇感纳闷,这车是什么意思呢?或许平常来此参观的人不多,博物馆工作人员人数极为有限,没有配备专职的讲解员。当时已是傍晚十分,夜幕开始低垂,我在那儿参观,人家工作人员自然不能下班,公益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十分敬业,一如其他行业的德国人,总是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那么执著和用心。见我困惑,一个博物馆的中年女工作人员走上前来,主动耐心地用英语给我介绍这辆小车的意义。又是一个死亡的事例,曾经有一个东德的姑娘,自己驾驶这辆车,将自己的恋人藏在车后特制的夹层里,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企图蒙混过关,偷渡西德。结果,恋人冻闷而死,酿成了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小车在统一后,被博物馆征集过来,停放在当年的通道后面,供人参观。车子后面,狭小空间中,复制的蜡像,透过车窗,依稀可见,栩栩如生,再现了那个漫长冬日里的悲情。
不知怎的,马格德堡检查站的这辆小汽车,还有那小汽车上的复制死亡者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那个姑娘至今何在?她还好吗?如果能忍一忍,忍到1989年11月9日,她的恋人或许不会死于非命,悲剧或许不会发生。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相情愿而已,历史从来不可以假设,也不能推倒重来,历史总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历史将永远铭记,在柏林墙存在的28年中,为了翻越这堵险象环生的“死亡之墙”,先后有200多人被枪杀,50000多人被捕。第一个死难的是一个名叫Peter  Fechter的东德青年,他于1962年8月17日惨遭枪击,失血过多死亡;最后一个殉难的是一个名叫Chris  Gueffroy的20岁东德青年,他于1989年2月6日触动报警装置,喋血柏林墙下,此时距柏林墙被冲破仅差9个月。
史塔西在行动
柏林墙的修建,归根结底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在东德政府心目中,柏林墙是一道“反法西斯防护墙”。其实,二战结束以后,德国的法西斯势力得到了彻底的清算和有效的遏制,西德在民主化的道路上阔步前行?%8ize=3>在德国期间,我曾经在柏林的历史博物馆中端详过一幅德国地图,发现在东西德对峙时期,红色的东德领土,确实比西德小很多,虽然东德将其控EF??东德在苏联的卵翼下,在社会主义的大家庭中,发展得却并不尽如人意,与西德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
在德国期间,我曾经在柏林的历史博物馆中端详过一幅德国地图,发现在东西德对峙时期,红色的东德领土,确实比西德小很多,虽然东德将其控制区域分成几十个专区进行统治,但最后统一被西德接收时不过区区4个州,在全德国16个州的情况下,地盘之小,可想而知。更何况,先天经济基础不足,后天经济发展乏力,诸多矛盾交织在一起,人民生活质量不高,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就在柏林墙倒塌20周年来临之际,有记者采访了曾任东德驻华大使馆外交官的霍斯特·埃克特博士,他深思熟虑得出的一个观点是:东德“与西德的经济竞争没法取胜”。“东德人逐渐意识到,他们在与西德的经济竞争中是没法取胜的,因为战后构成民主德国的德国东部本来就是资源较为匮乏的地区,东德没有煤矿,没有原材料,与西部相比,东部一直是农业区。此外,东德向苏联支付了大量战争赔款,工厂的机器都被拆走,建设是从零开始的,因此东德在经济上赢不了西德。但宣传总试着让东德人觉得自己能赢,所以人们不满意。”
明明不可为而为之,决非聪明之举。东德在经济每况愈下,老百姓日子日益困顿之际,不是想方设法改善民生,适应世界进步潮流,而是一味地抱残守缺,顽固不化,导致国内矛盾日益突出。
一个解决问题的手段,就是采取高压政策,不断强化特务统治。于是,神通广大、无孔不入的特务机构史塔西(Stasi)便应运而生了。史塔西虽然是苏联克格勃一手豢养的,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手段与成效却令克格勃刮目相看,甚至望尘莫及,成为令人胆战心惊、不得不刮目相看的秘密警察机关。
在柏林墙建起来之后,史塔西在柏林墙的环护之下,在柏林墙内肆无忌惮地对东德民众“上手段”,其规模之大,覆盖之广,简直令人惊讶。据统计,在柏林墙存在的28年间,平均每天就有8名东德公民以“破坏国家安全”的罪名被逮捕。如果算上线民,平均每66名东德公民中就有1人为史塔西工作。1:66,这个比例堪称世界之最,远远高于纳粹德国盖世太保(1:2000)、前苏联克格勃(1:5830)。东德全部人口不过1800万,而史塔西就给其中的600万人建立过秘密档案,也就是说,每3个东德公民中就有1人曾处于秘密警察史塔西的监控之中。多么惊人的数字,多么疯狂的举动!整个民主德国在这样的高压之下,岂能正常发展?
由此酿成的悲剧,不计其数,罄竹难书。柏林墙倒塌、德国统一后,史塔西的跟踪、窃听档案,按照联邦德国的法律规定向公民开放。于是,每个东德公民都心惊肉跳,人人自危。为什么呢?不少人原形毕露,曾向史塔西揭发、密告同事、朋友、亲戚的种种丑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人性的沦落,道德的滑坡,良知的溃败,让整个德国社会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报上披露,有一对夫妻双双自杀,因为他们发现彼此都向史塔西出卖对方。可悲,可叹,一个社会在铁幕笼罩之下,堕落、扭曲到如此程度,寿命之短,那是早已注定的了。
我曾经看过一份材料,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主任殷桐生写的,题目叫做《天上地下参观东西德边界》,说的是1985年作为中国访问学者在东德的奇遇,很有意思,耐人寻味。
那时,东德是中国的友好国家。殷教授在西德访学期间,参观了下萨克森州靠近东德的边界,在联邦国防军某部副司令的陪同下,来到最前沿,观察对面东德的情况。
“我仔细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发现这套工事很特别。除了几个屋外晒太阳的士兵外,见不到任何部队。铁丝网是单层的,无纵深,而且所有铁丝网的蒺藜都是朝里的。当我把这个问题向副司令提出时,他马上应道:‘问题就在这里,这样的铁丝网根本抵挡不住外部坦克的冲击,而是完全为A装置,一直升到与我们相同的高度。副司令马上提醒我们:‘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现在正用录像机来录我们的活动和谈话’。说完,他E3??至于部队,都在地下工事里,只要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投入战斗。’
说话间,对方的阵地上突然从地下升起一个装置,一直升到与我们相同的高度。副司令马上提醒我们:‘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现在正用录像机来录我们的活动和谈话’。说完,他便领着我们走下瞭望塔。到了下面,他才告诉我:‘他们很可能已经录了像,您很可能上了他们的黑名单,今后去那边要小心。’我对他的话没有太在意。
E5??境的人群中叫出来,提了三四十个各种各样既可气、又可笑的问题,还要我出示随身携带的一切。我感到无比愤怒,同他们进行?A0?讨会,顺便到东柏林探望我的中国朋友。去前,我给他们打了电话,说给他们捎点香蕉,另外给他们带一些在西德买的便宜布头。我第二天站在西柏林与东柏林的分界线上时,受到了民主德国边防站的严格检查。三个彪形大汉把我从排队入境?%C?我在感情上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我又看见了柏林墙,它依然无言地立在那里,而我对它却有了新的认?%?严正交涉。他们从我这里一无所获,我再次进入东柏林。迈过这道门槛,让我长了不少见识。
此次进入东柏林,我在感情上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我又看见了柏林墙,它依然无言地立在那里,而我对它却有了新的认识。‘反法西斯防护墙’,历史对你到底如何评说?
为了给历史的评说留下一点旁证,我特意请路上的行人以柏林墙为背景给我照一张相片。谁知一向乐于助人的东道国人民竟无一人愿意代劳,有一位干脆小声对我说:‘我不敢,这里到处都是警察!’我彻底明白了。原来曾被吹得天花乱坠的所谓‘反法西斯防护墙’如今已经成了纸上的东西,成了一种宣传的筹码,它已不复存在于人民的心目之中。它既挡不住外来的侵略,更挡不住外来的影响,它所能做的只是阻挡两边人民的正常往来,拆除自然也就指日可待了。”
无独有偶,曾任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所长的陆大道教授在其《我所看到的德国》一文中,对柏林墙附近东德秘密警察的猖狂活动,也作了形象逼真的描述:“检查站联邦德国这一边,村镇和树木、庄稼如常,只不过居民的房子一般都没有维修。但朝民主德国一边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站住,这里是边界!’……在柏林的一个星期结束了,1981年7月26日,我们乘夜车由西柏林返回波鸿,沿途发生的一件不愉快的事,使我终生难忘。火车从西柏林中心车站出发约20分钟,就到了西柏林与民主德国的边界站。火车停稳后,我按照事先的计划,拿起相机,迅速对准民主德国在边界上树立的瞭望塔照了两张相片。相机还没有收拾好,就看到车厢的那一头上来几个警察。两位警察径直走到我的身边,将我让到一个包厢中。
下面是我与这两位警察的对话。
警察:您刚才对什么照相了?
我回答:照瞭望塔了。
警察:您知道这是军事目标吗?
我回答:不知道。
警察:外国人在你们的国家可以拍照军事目标吗?
我回答:我认为,不能拍照。
警察:请您将胶卷取下来。
当我取下胶卷后,他又让我交30马克。
我问:这30马克是罚款吗?
警察:不是的。这是为了冲您的胶卷用的。
我解释:这一卷胶卷中现在照的是最后两张,大部分是在东柏林照的,都是反映伟大建筑艺术和人民生活的友好内容。
警察:我们冲出后,凡不是军事目标的照片,您还可以得到。
我问:要隔多少时间才能收到您寄来的照片?
警察:半个月。
我填好了个人身份和地址表交给两位警察,他们开给我收据。收据上的地点是: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波茨坦交通警察局。
我在波鸿等了一个月,也没有收到我应该得到的照片。于是,我给民主德国波茨坦交通警察局写了一封信,说了两警察当时对我说的话,希望能得到那些友好内容的照片。大约4天后,收到了回信。信中历数了多项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法律条款(某年某月某日发布,第几条第几款),结论是:‘您的照片被全部没收!’后来,我与邻居德国大学生卡尔·海茵茨谈到此事,他说:‘什么波茨坦交通警察局?!是DDR(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秘密警察局。’”
历史已经证明,而且还将证明,靠特务机关维护的统治不可能长久。东德在使用秘密警察方面的无节制,导致了无数矛盾的累积,终于从量变转化成质变,一场秘密警察根本无法遏止和控制的反抗风暴终于爆发了。
自由引导人民
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才是变化的根本。柏林墙自诞生那一天开始,就成为剑拔弩张的东西方两大阵营交锋的焦点。西方说它是东方专制、独裁的象征,东方则说它是防御帝国主义、保卫社会主义的防护墙;西方一直为拆除柏林墙而奔走呼号,这在美国表现得犹为强烈,1963年,美国总统肯尼迪以“我是一个柏林人”的呼声,宣布与东德民众休戚与共,1987年,美国总统里根在勃兰登堡门附近的一次演讲中,公开要求苏联拆除“丑陋的柏林墙”,而东方,则全力以赴支持东德加固柏林墙,甚至挑衅性地扬言,要在勃兰登堡门附近修筑第二道“固若金汤”的柏林墙。
尽管民主德国的经济建设在所有华沙条约组织成员国中是最好的,尽管它的社会福利较之其他东欧国家优越,尽管它的体育运动员不断“为祖国争光”,挣回了金牌,也挣回了面子,然而民众离心离德的趋向却日益明显。
一党专政、秘密警察、新闻封锁、指令经济、资源枯竭、环境污染、货币贬值、物价飞涨、商品短缺,所有这些都让民众、尤其是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的不满情绪滋长。在一个有着浓郁宗教色彩、教会势力庞大的国度中,信教公民比重相当大,这一点,与波兰等国情况相似,甚至很多党政军人员都是虔诚的教徒。教会的作用举足轻重,在一定程度上左右和影响着政局的走向。从1982年起,教会倡导下的“化刀剑为犁铧”的抗议组织蓬勃兴起,进而席卷整个东德全境。
民众们开始寄希望于执政党统一社会党的自我更新、自我完善,但僵化却又庞大的官僚机器和既得利益集团阻碍了政治体制改革的步伐。一向以强硬著称的党的总书记昂纳克,1984年在党的机关报《新德意志报》上撰文,猛烈批判“修正主义倾向”,声称“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是水火不相容的”,公开拒绝了改革的要求。针对拆除柏林墙的呼声,他于1986年1月作出回应:“这座反法西斯防护墙会不断保持下去,如果促使它产生的条件不发生改变的话,它还会存在50年,甚至100年!”由此,民主德国失去了一次自救的机会。
1985年,一个意想不到的新情况的出现,使得民主德国的形势急转直下,终于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走向了没落和灭亡。
那就是戈尔巴乔夫当上了前苏联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他一上台,就开始大力推行“新思维”,前苏联开始步入改革的快车道。多米诺骨牌效应显现,一向唯前苏联马首是瞻的东欧国家纷纷步其后尘,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民主德国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已经老态龙钟了的昂纳克执拗地视改革为畏途,坚决不改。他的亲信、统一社会党政治局委员、意识形态主管库特·哈格公开宣称:“人们不必因为邻居开始重新糊墙也就跟着做”。更有甚者,为了防止公民中戈尔巴乔夫的“毒”,东德政权冒着得罪苏联老大哥的危险,禁止播放反映改革内容的苏联影片,停止苏联政论刊物《卫星》在东德境内的发行,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东德越来越孤立,即使在以前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中,也越来越不受欢迎了。邻国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都在大张旗鼓地改革,它们与西方的边界渐渐开放。东德的柏林墙依然不为所动,冰冷坚固。不满的民众,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利用东德与原先的社会主义伙伴边界不设防的有利条件,寻机离开这个令人窒息、没有希望的国家!于是,到匈牙利度假的东德人骤然增多,到了匈牙利就直奔该国与西方国家奥地利接壤的边境,投奔西德,到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度假的东德人也多了起来,一到华沙和布拉格,径直前往西德驻那里的大使馆,申请政治避难。东德外逃的民众越来越多,仅1988年就有3万多人移居西德。
留在国境内的民众,则纷纷走上街头,抗议示威。进入1989年,莱比锡、柏林、马格德堡、德累斯顿等地,形势进一步恶化,几乎乱成了一锅粥。面对抗议民众,荷枪实弹的军人束手无策,因为民众旗帜鲜明打出的横幅、呼喊的口号,都是“我们是人民”,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东德的军队是人民军,人民军岂能向人民开枪?曾经不可一世的史塔西秘密警察,此时成了孤家寡人,落荒而逃。
执政多年的昂纳克一筹莫展,成了“没有部下的统帅”了。1989年10月7日,东德的最后一个隆重的国庆庆典。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应邀出席,在群众大会上,当着昂纳克的面,他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谁跟不上形势,谁就要受到历史的惩罚!”东德百姓欢声雷动,欢欣鼓舞,他们准确地捕捉到了苏联老大哥发出的信号与信息。全国性的抗议浪潮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昂纳克终于撑不住了,遭到这最后一击后,很不情愿地承认错误,辞职下台。
克伦茨接替昂纳克出任东德党和国家领导人。局势依然一片混乱,没有好转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发生了。11月9日夜幕降临之后,19点,统一社会党中央政治局委员、柏林市委书记沙波夫斯基,在民主德国外交部所属的新闻中心,主持记者招待会。他扼要介绍了当天下午召开的政治局会议的情况,说民主德国打算取消公民自由旅游的限制,放宽公民出境的限制,简化相关手续。讲完之后,他例行公事、漫不经心地问道“谁还有问题?如果没有,今天的记者招待会就到这里。”谁知意大利安莎通讯社的一位记者举手提问:“您能说得具体些吗?”“东西柏林之间也是这种情况吗?” 沙波夫斯基几乎不假思考,脱口而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晚上的新闻节目中就会公布相关的具体规定。从今天晚上7点起,民主德国的公民可以凭自己的身份证经过各国境检查站离境,到西柏林,到联邦德国,到他们愿意去的地方。” 沙波夫斯基的这番话,莫名其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成为历史的重大拐点,也是一个始终没有揭开的谜团。
当晚,柏林墙下就挤满了急着出境的东德民众和闻讯赶来的新闻记者。东德边防军警只是无所作为地旁观,他们彻底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所谓的“反法西斯防护墙”,竟然不堪一击,被浩浩荡荡的人流冲开了缺口。
与此同时,柏林墙啄木鸟(Mauersprechte)开始行动了!所谓“柏林墙啄木鸟”,不是柏林墙上那些“嘴尖而直、能啄开木头,用细长而尖端有钩的舌头捕食树洞里的虫子的益鸟”,而是自带工具、叮叮当当开凿柏林墙的民众们,有东德的,也有西德的,大家怀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凿碎柏林墙!多少年来,积聚心头的怒火,承载在锥子、锤子、斧子等工具中,敲打着、穿凿着,发泄着,每人都以凿下一块甚至几块柏林墙的碎片为荣。
当时的联邦德国总理科尔敏感地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统一机遇,于是,四处活动,紧急磋商,得到了包括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的大力支持,最终说服风雨飘摇的东德政权同意以加入西德的形式实现国家统一。
1990年8月31日,两个德国签署了《统一条约》,确定民主德国于10月3日根据《基本法》第23条之规定加入联邦德国。10月2日,东、西柏林正式统一,当晚,民主德国的国旗从勃兰登堡门以及民主德国所有政府机关建筑物上降下,从此销声匿迹,代之以联邦德国的国旗。至此,民主德国这个存在了41年的国家和平地从世界政治舞台上消失了。10月3日,德国正式宣告统一。这个日子,成为德国的统一日,也是德国的国庆日。
柏林墙寿终正寝,被推倒了,墙体共重5万多吨,部分作为纪念品,多数被粉碎,用作铺设道路。
在德国期间,我曾长时间地流连在东西德交界的地方,刻意寻找当年分裂对峙的历史痕迹。谁知道,大失所望。柏林墙的遗迹尚存,断断续续,或被铁栅栏围护着,或干脆赤裸着成为涂鸦者创作的天堂,形形色色的图案、漫画充斥其上,成了不伦不类的怪物。为了纪念柏林墙倒塌20周年的纪念图书,琳琅满目,摆满了书店的架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这些书,开本都很大,装帧、印制都极精美,令人不忍释手。倒也不贵,有些也就是5欧元、10欧元的,我掏钱买了一些,带回来,作为研究资料参考。除此之外,在今天德国的土地上,再也难觅当年民主德国的痕迹了,不管是纪念碑、标志物,人物像,还是宣传口号、标语之类的,早已随着柏林墙一道沉淀到历史的河床中了。如果把历史比作一本大书的话,沉淀在河床底部的东西,往往是这本书最有意思、最耐人寻味的部分,浮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华丽、时尚的封面而已。捧读德国这本大书,还真得下点儿工夫,沉下去读点儿东西。行走在德国的土地上,不就是在读德国这本大书吗?徜徉在柏林墙周围,不也是在品味那段渐行渐远的岁月吗?我将永远珍惜在德国寻访柏林墙的那些日子,刻骨铭心,永志不忘。
(作者:青岛市历史学会副会长)
(该文所表述的内容为作者本人观点,与《炎黄春秋》杂志及炎黄春秋网的观点和立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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