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裤子夏季版:再探曾侯乙尊盘的铸造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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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亚巍1 潘路2 万全文3 周卫荣4 马俊才5 王昌燧6
 
 
摘要
 
中国青铜时代有无失蜡法铸造工艺,曾侯乙尊盘是范铸还是失蜡法铸得,已成为热门话题。持失蜡法铸造观点者,理由大抵为,众多专家发表过许多论述其为失蜡法铸造的论文,且早经相关权威部门明确定论。而否定尊盘为失蜡法铸造的理由颇为直接明了,即尊盘上的范铸特征清晰无误,毫无失蜡法铸造的任何痕迹。2006年10月15日,来自多个单位、不同学科的专家从多个角度对尊盘进行了联合研究。经考察、信息采集、分析和讨论,再次一致确认曾侯乙尊盘的制作为传统范铸工艺。
关键词:青铜器  曾侯乙尊盘  范铸技术  失蜡法
二十多年来,我国春秋战国时期拥有高水准的失蜡法铸造工艺,似乎已成为学术界的共识。有关论文不胜枚举,有的学者甚至撰写了专著,将许多先秦青铜器皆列为失蜡法铸造的器例[1]。于论文及著作中,通常被引为青铜时代失蜡法器例的,有曾侯乙尊盘、淅川下寺铜禁、新绛铜鼎、陈璋铜壶,甚至一些铜镜等,其中,最为典型的器例,当属曾侯乙墓出土的尊盘。
2006年6月,《江汉考古》第二期刊出的论文《中国青铜时代不存在失蜡法铸造工艺》,重新探讨了曾侯乙尊盘及淅川下寺铜禁的铸制工艺,发现其由范铸与焊接而成,而不是失蜡法铸造产品;同年7月21日,《中国文物报》刊出了《失蜡工艺不是中国青铜时代的选择》一文,通过对中西方青铜器的铸造工艺、社会功能以及中西方地理环境等方面所作的综合对比分析,明确指出失蜡工艺不是中国青铜时代的选择。虽然两篇论文分析的角度有所不同,但结论完全一致,即中国青铜时代青铜器的铸造皆为传统的范铸技术,没有任何失蜡法的痕迹。文章刊出后,引起国内学界广泛的关注。
一般说来,中国青铜时代的青铜器,西周之前主要为整铸,即主体多为整铸,分铸大抵限于附件。春秋以后有了明显的发展,主体分铸开始流行,经对分铸所得的各主体部分加工处理后,再组装成为整器。例如,西周前铸鼎少有将足分铸后组装到腹底的,而春秋中期以后,铸鼎的腹与足则多为分铸。将这一铸造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莫过于曾侯乙尊盘了,其构思之巧妙,器型之复杂,组件之繁多,至今令人叹为观止。或许正因为其匪夷所思的复杂器型,才有了“非失蜡法勿能使之然”之定论。
2006年10月15日,由本文相关作者认真协商,决定相约奔赴湖北省博物院,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通过考察、检测、分析和讨论,对曾侯乙尊盘的铸造工艺作再一次探讨,以便更全面、更深刻地认识我国古代青铜器的铸造工艺,更理智、更有力地弘扬我国古老而灿烂的青铜文化。
参与这次考察的人员来自不同的学科领域,各有所长,利于互补。整个考察分四个方面:1). 尊盘的结构;2). 尊盘的铸造工艺;3). 尊盘不同部位的化学成分;4). 尊口缘纹饰区的内部结构。经反复观察、检测和分析,参与人员对上述四个方面取得了一致的认识。在这里,具体阐述我们的观点与结论,以期在友好气氛下,引起更为深入、更为全面的学术讨论或争论。
1. 尊体的结构
众所周知,曾侯乙尊盘由尊、盘两部分组成,尊与盘的口缘纹饰,铸制工艺相同。口缘纹饰以外的部位,学界认识一致,即其为范铸法分铸组装而成。尊与盘的铸制工艺大致相同,考虑到《中国青铜时代不存在失蜡法铸造工艺》一文,曾侧重分析了盘的铸制工艺,因此,这里拟重点讨论尊的铸制工艺。
肉眼观察不难发现,外部呈圆柱型的尊由一个主体、八个附兽及口缘纹饰组成。尊体似觚型,八个附兽分为上、下两组,每组四等分、一一对应地均布在尊体上。一圈口缘纹饰由四个相同的大组纹饰组成,而每个大组纹饰又由四个基本相同的小组纹饰构成。尊体口缘纹饰以下至脖颈间为一周网状镂空纹饰,而尊体腹部以下至圈足之间,亦为一周镂空纹饰。
2. 尊体的铸制工艺
任何产品的制作,其工艺技术都具有时代特征。中国古代的青铜器,其时代特征尤为显著。如前所述,曾侯乙尊盘的尊体似觚型,商代时,尊和觚的铸造多采用组合范技术,其模横向分段制作,其范也随模而分段制作,所谓“分模制范”,即为这种工艺技术。春秋中期以后,随着社会需求的不断增大,社会分工不断细化,范铸设计的理念也随之不断改进,普遍采用“分型铸造、铸后组装”的工艺流程。在焊接技术的支撑下,“分型制模”与“分模制范”后,制出的范已无须叠压成整器范包,而将整器分成若干部件分别制模、制范及铸造,俟浇铸后,再进行各种加工及组装。这种工艺设计上的改变,大大降低了整器的废品率。就铸造而言,铸件越小,其成活率无疑越高。其优越性,即在于原本只能一人按步施工的工作,被分解为多人同时制作,从而提高了产量,缩短了工期,还避免了整器废品。由于铸出的皆为局部件,即便产生废品,也“无碍大局”。尊盘是春秋战国之交的产品,因此,首先要考虑春秋战国之际流行的普遍工艺技术。
过去,有研究者认为,“尊体浑铸,对开分型,铸型为2范与1腹芯和1圈足芯的组合。
浇口设在圈足底缘,尊底可见楔形排气孔遗迹,……”[2]。曾侯乙发掘报告中亦认为:“尊的铸造方法,尊体用浑铸法铸出(包括口、颈间的外壁及圈足),”即尊体为浑铸[3]。长期以来,尊体浑铸的观点始终为文博考古界所公认,未见任何异议。至于盘的铸造,曾侯乙发掘报告中指出:“盘体用合范浑铸法,镂空的口沿分八段铸出,在浇注本体时铸接在一起,再焊接足与附饰[4]”。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这里的“浑铸”即为整铸。然而,仔细观察、分析后不难发现,尊体并非“浑铸”,其铸制工艺仍属春秋中期以来的主流工艺,即采用当时流行的统筹设计、分型制模、分模制范、分型铸造、铸后加工及组装的工艺设计理念,将尊体自下而上分作四段,先分别铸造,经各种加工后,再焊成整体。应该强调的是,尊体的铸制工艺是曾侯乙尊盘铸造工艺研究的基础,一定意义上,它制约着口缘纹饰的复杂工艺。
如图1所示,圈足至腹底为第一段,腹部为第二段,颈部为第三段,口缘镂空纹饰为第四段。其中,第一至第三段各为一次性整体铸成(不含附饰),唯口缘镂空纹饰的第四段,系先铸出数百个小纹饰散件,经分别加工后,组装成16个小组纹饰单元,再将4个小组纹饰单元组装成1个大组纹饰单元,最后,由4个大组纹饰单元围成整圈口缘纹饰。利用内、外2层镂空纹饰圈作为托架,将口缘纹饰固定在尊体上。内层托架为网状镂空纹饰圈,外层托架为勾连纹镂空纹饰圈。先将内、外层托架的底端对应地焊接在尊颈部口缘的内、外缘,并用约40个大致均布的铜梗将两层托架焊成一个整体,再将4个大组镂空纹饰单元焊接到内层托架的顶端,形成一圈口缘镂空纹饰。需要指出的是,事先铸成的铜梗,在焊接托架之前,曾经浇口打磨、表面磨光、弯度握制和机械切割等加工处理。至于上述八个附兽,皆为单独铸制之后,再分别组装到尊体表面。关于尊体的分铸焊接问题,在后面讨论。下面,先就各部位的铸制工艺分别阐述。
2.1圈足的铸制工艺
圈足分上、下两层,下层为立面,其上铸有蟠螭纹,上层为斜面,其上有镂空纹饰。其具体铸制技术,皆属春秋战国的常见技术,如立面的蟠螭纹采用了单元纹饰范拚兑技术,而斜面的镂空纹饰,其制作工艺,与春秋战国时期的镂空铜薰类似,为平面扇形纹饰模上制作单元纹饰范,其范面的空腔即为镂空纹饰[5]。不难理解,若模的几何形状与圈足一样,其纹饰孔的张角将导致倒拔模,制范后便无法脱模。而采用平面的纹饰模制范,拔模则为垂直方向,只要纹饰稍有拔模斜度,制范后即可顺利脱模。脱模之后,将纹饰范拚兑在圈足芯的斜面上,利用泥范的可塑性,拚兑的纹饰范可形成与圈足芯相同的几何外形,这时,它与圈足立面上的蟠螭纹范组成一体,将2块或4块圈足范对合,组成内表面留有2条或4条兑缝的完整圈足范。修整其兑缝,并安置泥芯,浇铸后,即得到斜面纹饰完整且无范缝的圈足。图2显示,圈足的内立面与斜面间未见接口,表明圈足应为整铸。而图中红色箭头所指之处为圈足上层斜面的披缝,显然,所有披缝的平整圆弧面与斜面的内弧面都在同一弧面上,表明其形成机制与单合范类似,即由镂空纹饰范的自带芯与圈足芯直接对合而成。图2还显示,圈足底面有明显的加工痕,说明其铸后曾经过磨削加工。由此可见,圈足的铸制工艺包括分型制模、分模制范及纹饰范拚兑等技术。顺便指出,在圈足斜面制作镂空纹饰,其面积越小,通常越便于操作,因此,4分法分型制模应该是最合理的选择。此外,圈足底面未见浇口痕迹,应与铸后加工相关。不过,既然圈足两端无底,那么,浇口原则上只能开设在圈足两端中的任一端。
2.2腹部的铸制工艺
腹部相对简单,仅一周蟠螭纹的纹饰带。图3左上角为鄂州市博物馆所藏一面战国铜镜的局部表面纹饰,其上的长方格子为纹饰的拚兑痕。而图3的主要部分为尊腹部的部分蟠螭纹,红色箭头所指之处,为一条较直的纹饰范拚兑痕。显然,此痕仅存在于纹饰区内,未延伸至下面相邻的空带表面,说明其为纹饰范的拼兑痕。据此可知,腹部的铸制工艺亦采用了春秋战国时期普遍流行的纹饰范拚兑技术。以红色箭头所指的拚兑痕为中心,其两边的纹饰虽大致对称,但都有些变形。应该指出,这里的纹饰拚兑工艺与上述圈足斜面颇为相似,即最初的纹饰泥范安置在有一定弧度的腹部模面时,必须将其压成与腹部相同的弧度,这样,泥范表面纹饰的变形便在所难免。腹部下面未见合范的痕迹,应与铸后磨削加工相关。
2.3 颈部的铸制工艺
颈部上口大、下口小,底部较短,为一周纹饰带,上部甚长,均布着4条布满蟠螭纹的蕉叶形,其间为素面。其制作工艺与腹部纹饰工艺相同。图4为颈部的内、外部照片,左边为外部,右边为内部。可以看到,左图蕉叶形上的纹饰由6块蟠螭纹拼兑而成,其拚对痕迹历历在目。
右图显示,颈部的上下口贯通,除纹饰处外,其内、外表面在铸后都经过了磨削加工。颈部外表面铸有8个连接附饰的榫,底部的纹饰带及上部的4条焦叶形,都将严重影响其铸后的磨削加工,由此可知,颈部外圈的素面没有颈部内圈的光洁度高,其原因即在于此。
2.4口缘纹饰的铸制工艺
观察发现,口缘的纹饰圈由许多单个小纹饰组成。这些小纹饰的形状应有数种。具体说来,先将16个小纹饰组成一个小组纹饰单元,而每4个这种相同的小组纹饰单元又组成一个大组纹饰单元,再将这4个大组纹饰单元围成整个口缘纹饰圈。大多数单个小纹饰的下面,都有铜梗支撑,小纹饰与铜梗之间为焊接。组成口缘纹饰圈若干形状的单个小纹饰,皆为单合范铸制而成。所谓单合范,实际上为两片范组成的范包。其中,一片范的阴腔与整个器物的几何形状相同,而与之对合的另一片范则为无型腔的平板状。
尊盘上曾被确认为失蜡法铸制的小纹饰,其横切面有近似C、S及丫字等几种形状,而它们的纵向剖面则基本为方形。图5为小纹饰的局部组装照片。如前所述,单个小纹饰由单合范铸制而成。对于范面而言,小纹饰的底面位于平板范上,故便于设置浇口;相反,弦纹面位于型腔范的凹处底部,则无法开设浇口。不难发现,图5的左半图上,红色大箭头所指的浇口,确实位于小纹饰靠近侧面的底面上,由此表明小纹饰皆为单独浇铸。每个小纹饰都有6个面,其纵向朝外的一面大多铸有三道凸起的弦纹,朝内的一面为底面。其弦纹面相对稍窄,而底面则相对稍宽,显然缘自翻范时的拔模要求。右半图小红箭头所指铸态处,皆为三弦面或底面;而所指加工态处,则皆为凸出的侧面。显然,小纹饰凸出的侧面因便于加工,其铸后通常都作了打磨处理,而凹进的侧面因不便加工,其铸后皆未作打磨处理。实际器物上,小纹饰之间的间隙,大多仅为2亳米,有些甚至更小。欲在如此狭小的间隙内,打磨加工小纹饰凸出的侧面,无疑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先将小纹饰单独打磨加工,然后再焊接组装。
图6右下角为现代范铸工艺仿制的西汉星云镜毛坯,红箭头所指铜镜边缘之处为披缝。容易理解,凡单合范铸造的铜器,无论小纹饰,抑或铜镜等,其披缝都应在底面边缘。图6白色小箭头所指之处皆为小纹饰底面边缘的披缝。小纹饰铸成之初,其凸、凹面都应残留披缝,然而,如前所述,凸面在铸后曾经打磨处理,其披缝一般不复存在,而凹面因难以打磨,故大多披缝得以保留。需要指出的是,小纹饰虽为单合范铸造,但它不同于铜镜的一范一腔,而应为一范多腔,犹如春秋战国时期的蚁鼻钱铸造[6]。
采用单合范串铸技术铸制尊盘上的小纹饰,没有特别的技术难度,较短时间内即可铸出足够数量的小纹饰。其废品虽难避免,但只要适当补铸即可满足要求。应该认识到,春秋战国时期,这种青铜范铸的主流工艺,可有效避免整器铸废的现象。
以上分析业已明确指出,尊盘上的小纹饰,系由一范多腔的单合范工艺批量铸成。显然,小纹饰批量铸成后,仍有两个问题需要逐一解决。这两个问题分别是,小纹饰如何一头翘起?如何将散件小纹饰组装成整个口缘纹饰圈?
2.5小纹饰一头翘起的制作工艺
如前所述,批量浇铸小纹饰的单合范,其一面是平板范,即面上无造型。不难理解,这种平板范与型腔范对合后,铸出的小纹饰,其弦纹面的一头可以翘起,但底面必然为平面。然而,图5的左半图显示,大红箭头指出有明显浇口的小纹饰,其翘起一头的下面被磨成两个较为平直的小平面。实际上,尊盘上的小纹饰,只要其翘角下面未被遮挡,这种磨削现象皆清晰可见。只是磨削效果有所不同,即有的为平面,有的为弧面,而即使同为平面或弧面,其位置和形状也各有不同,其充分反映了手工磨削的不规范性。由此可知,尊盘上的小纹饰,由单合范铸制出底面平整、弦纹面一头翘起的毛坯后,其翘起处的底平面还曾作过磨削处理。春秋战国之交,青铜器铸后的磨削加工工艺,已得到广泛地应用。而正是这种化整为零、化繁为简的工艺,制成了诸如曾侯乙尊盘上令人惊叹不已的镂空纹饰。
2.6单个小纹饰的组装
小纹饰的翘角底面经磨削后,皆为散件,仍需组装成整体。小纹饰的体积太小,铆接、铸接都不可能,更不具备榫铆条件,于是,焊接成了唯一选择。具体说来,小纹饰区的拐角处,小纹饰与小纹饰之间为直接焊接,除此之外,其它小纹饰,其下面或背面皆分别焊接在一个铜梗上。图7上红箭头所指之处,皆为单个小纹饰与铜梗的焊接口。该图还显示,小纹饰的焊接,大多位于其U形凸处的下面,即最便于焊接操作的部位。而不同焊接处,其焊接的效果皆不相同,显然为手工逐个焊接所致。图7显示的仅为局部纹饰区的焊痕,更多焊痕被小纹饰遮盖,若不断变换观察角度,原则上可观察所有小纹饰的焊痕。至于两个小纹饰之间,若其连为一体,则必有明显的焊痕。图8为盘口缘上一个方形纹饰区两个角的局部。观察发现,这两个角的小纹饰基本呈对称排列,而红色箭头所指之处,皆为明显的焊痕。值得指出的是,有4个小纹饰为预先弯成近90o后焊接的,而被弯部分的纹饰面上,其三道弦纹变得低而宽,其应为加热后施压弯曲的结果。这一类焊痕,遍布于盘口缘上4个因叠压而突出的方形纹饰区拐角,亦遍布于尊盘上所有直角相交的小纹饰之间连接处(图9)。
同样,这些焊痕颇不规整,甚至还有未能焊严而留下的缝隙。需要再次强调的是,这样的焊痕,遍布于尊盘口缘整个纹饰圈上,特别是小纹饰弦纹面的拐角处。而手工焊接的不规范性,致使焊痕的形状各异、焊接位置的高低错落。不仅如此,组成整圈口缘的4大组小纹饰单元,同样由于手工焊接的不规范性,它们相邻的两侧面,不可能为理想平面,而由4大组小纹饰单元组成整圈口缘时,其周长也难免稍长或稍短,于是,必然出现如图中左边绿色箭头所示的现象,即将两边焊接过的小纹饰切去一定宽度,以确保上述侧面足够平整,焊成的整圈口缘,其周长也能合乎设计要求。
综上所述,尊、盘口缘的制作工艺业已十分明确,即小纹饰经单铸、加工和焊接,组成4大组小纹饰单元,再经铜梗焊接于内层托架的顶端。这样,整个尊、盘口缘纹饰圈的制作工艺步骤为:先采用一范多腔单合范铸制出大量小纹饰,再按照设计要求,将小纹饰凸出侧面打磨后,利用切割、焊接等技术,将小纹饰分别与不同铜梗焊接,而将铜梗的另一头,直接与铜框焊接,或将几条铜梗焊接在一起,再焊于尊盘的口缘上。
3. 尊体的分铸组装
除口缘纹饰圈外,尊体的圈足、腹部和颈部等皆为分别铸制,并于铸后经不同程度的切削、磨削加工,再借助铸接、焊接技术进行组装。组装的具体内容有,圈足与腹部焊接,腹部与颈部焊接,颈部与两层托架的焊接,托架与口缘纹饰圈的焊接等,最后,组装附饰使之成为整体。不难理解,颈部以下皆为整圈焊接,其工艺相对简单,而口缘纹饰圈涉及众多小纹饰和铜梗的焊接组装,情况要复杂得多。如前所述,口缘纹饰圈由4大组纹饰单元组成,而每大组纹饰单元又由4个小组纹饰单元组成,即整个纹饰圈由16个小组纹饰单元组成。连接每个小组纹饰单元的若干铜梗,其排列基本相同,而它们的主要功能就是在内部支撑小纹饰,使小纹饰在纹饰圈表面形成繁复的图形。与小纹饰相同,铜梗采用一范多腔的单合范铸成后,需依据组装要求进行切割和弯曲。下面,依次阐述各部位的铸后组装工艺。
3.1 圈足与腹部的焊接
图10左半图上,绿色箭头所指的是圈足的立面与斜面的相交处。该图和图2皆显示,其立面、斜面和拐角皆为原始铸态,表面锈蚀的颜色也完全相同,表明这些部件铸成后,未经任何技术处理。然而,圈足的底平面是浅黄色,为加工态,明显不同于内拐角的原始铸态。图中红色箭头所指的4个长方形凸起物,显然用于固定圈足外部的附饰,左下角凸起物还残留有铸接附饰后残留的浇口断茬。而铸接附饰榫头的高温作用,使方形凸起物的周围变成了明显的灰色及黄褐色。顺便指出,我们曾作过西汉铜范和战国蚁鼻钱铜范的铸钱模拟实验,在那些实验中,但凡浇铸过的铜范,其浇口杯部位都有这种现象。右半图上左边的红色箭头指出,圈足与腹底平面的结合处有一明显的狭缝,其周边颜色为灰色,而这里又无法铸接,显然唯有焊接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图11为圈足上口与腹底部的接合部位,图上箭头所指的接合部位有一条清晰的直线,其上面的腹部与下面的圈足,具有显著不同的合金颜色,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两者合金成分的差异。而腹部底与圈足口皆呈加工态,并具有明显的分界线,显然,唯采用分铸焊接工艺,方可使之然。具体说来,圈足与腹部的结合,应分别先铸出两头无底的空圈足及有底的腹部,再将圈足的上口平面和腹底作磨削处理,然后,按设计要求将它们焊在一起。图12同为圈足与腹底结合部位。该图显示,其腹底中心留有清晰的浇口断茬。倘若圈足与腹部为整体铸成,那么,根据铸造要求,圈足与腹部之间则必须设置泥芯,这样,器物铸成后,其内拐角处将残留有相当数量的泥芯。然而,此尊圈足与腹底结合处的一周内拐角极为干净,未见任何残留的泥芯料,但出现了如红色箭头所示的一条凸起弧线。仔细观察,发现这条弧线颇为毛糙,推测为铸前在腹底范面上用刀具画出的凹线。它其实为腹部铸制前,于腹底范面上所画的计划线,或称起稿线,以确定铸后焊接圈足的具体部位。由此可知,这条毛糙的弧线应是圈足与腹部分型铸造的重要见证。这种在范面上画计划线的方法,常见于春秋战国时期分型铸造的青铜器上[7],它与时代同步,而绝非由尊盘铸造而发明的新技术。
3.2 腹部与颈部的焊接
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范铸技术,普遍流行分型铸造、铸后组装的工艺。如铸鼎,大多为分别先铸出腹、足和耳等,然后再作组装;而铸敦则通常分别铸出腹及捉手等,然后再行组装。组装工艺多种多样,有插接、铆接、铸接、焊接等[8]。图13为湖北荆门包山2号墓出土的错红铜龙云纹壶。其左半图显示,此壶表面布满错红铜纹饰,具有较高的光洁度,表明其曾经十分细致的磨削加工;壶的脖颈与腹部的连接处为十分规整的清角,显然非手工磨削加工而成,唯分铸焊接,方可有此效果。右半图反映了该壶内部的局部信息,其显示,脖颈与腹部的接口处残留有高低不等的灰色焊料。X光片的检测,不仅进一步证实此壶为焊接而成,而且还发现其腹部与颈部具有不同的合金成分,暗示其腹部与脖颈的浇铸铜液有所不同。
图14为尊腹部与颈部的接合处,其同样为清角和加工态。同样道理,整铸后再打磨,是不可能达此效果的。近距离仔细观察,即可发现其腹部与颈部之间有数处缝隙。图中右边箭头所指的浅褐色,皆出现在焊接的内角接缝处,与图10所示圈足立面与斜面内拐角的整铸状态及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图10-14中,都可发现这一规律。概而述之,春秋战国时期因有焊接技术的支撑,故只要设计合理,原则上都可成功铸造。实际上,若能多观察、分析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应可真正理解上述尊腹部与颈部的焊接工艺。
3.3 颈部与口缘纹饰圈的焊接
前面曾述及,以两层镂空纹饰带作为托架,借以支撑尊口缘的纹饰。具体说来,将小纹饰单元直接焊接在这两层托架上,托架的下端直接与颈部焊接。图15为勾连纹镂空托架与尊颈部的接合部位,不难发现,勾连纹镂空托架与颈部口缘为直接焊接。而由于勾连纹镂空托架为单独铸造,其毛坯的上下口都不规整,这样,将其直接焊于颈部口缘,便显得高低不平。由此可见,托架与颈部焊成整体后,其上口沿必需进行修整,否则,4个纹饰大单元组合成的较为规整的纹饰圈,将无法与不规整的托架口缘套合相配。
将勾连纹镂空带托架焊于颈部口缘,再沿整圈托架,切割除去突出部分,使之成为规整的圆形。图16中,绿色箭头所指处即为机械切割留下的茬口。这里有几点可以肯定,其一是切割时间,应该在托架焊至颈部口缘之后,唯如此,方可保证切割后的同心度;而其又应该在口缘纹饰组装之前,否则,切割处理无法进行;其二,应该采用了类似砂轮的机械设备,非如此,切割处理也无法进行。图中白色箭头所指的是铜梗的一端。圆形铜框内需焊上铜梗,以便在口缘纹饰内部支撑其它铜梗。如前所述,口缘纹饰由单个小纹饰成组焊接,形成4个大组纹饰单元,再将它们焊成整圈。图中大红色箭头所指的是4个大组纹饰单元中的某一焊接处,类似的焊点沿尊口缘4等分分布[9],而于每两组纹饰的接缝处皆焊上一个卡子,整个口缘共有4个类似的卡子。图中小红箭头指出,由2根铜梗从托架内穿过两个相邻的托架孔,伸出来铸为一体。与此同时,利用这些伸出的铜梗,再将口缘纹饰带内部的相应铜梗紧固于托架上。以上的观察和分析,业已从多个方面严格证明:尊口缘上的纹饰圈为先铸散件,然后经打磨、切割等处理,再将它们焊接成整体,绝非采用石蜡法工艺一次铸成。
4. 尊盘的焊接
早在上世纪50年代,郭宝钧先生即提出了铜器的焊接问题。曾侯乙发掘报告中,也提到这一问题。先民究竟采用何种焊接工艺,目前尚不清晰,但春秋战国时期,先民业已掌握了焊接技术,并将其成功地应用于青铜器的制作,却早为学界所公认。图17为尊口缘与网状托架三个接口处的对称纹饰放大图。左图显示,两个对称的小纹饰因焊接而被熔化了一部分,其左边小纹饰的立面,被熔成了凹形,被熔部分向下流淌、固化,形成了圆形的铜豆,而右边小纹饰的相同部位,也有一个铜豆。中间图指出,熔化、流淌的铜料直接凝固于小纹饰的表面。至于右图,其左边的小纹饰因焊接业已严重变形。比较这三处纹饰发现,凡溶化、变形的,似乎皆位于对称纹饰的左边,这或许与具体的焊接工艺有一定的关系。与此同时,小纹饰的溶化后,其铜液皆垂直向下流淌,表明焊接当为现场操作。进一步的观察,还可发现这些溶化小纹饰表面的三弦纹极不规整,许多凸起的三弦纹甚不连贯,中间常有凹陷现象,其外形、纹饰几乎无一相同,即便是同形的小纹饰。例如,图中绿色箭头所指之处,原本应为凸起的弦纹竟然凹了下去。这种现象无可辩驳地证明,小纹饰与尊体的组装是一个焊接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其焊接热量足以熔化小纹饰,致使其表面凸起的部位局部熔化、塌陷。
5. 古代的机械加工
出土文物中,只要有心,不难发现机械加工的痕迹。春秋战国时期出土的剑、镞上,几乎都有铸后机械加工的痕迹,而一些青铜器上,也时有发现。例如,与尊盘同墓出土的九个升鼎,其口缘棱角皆十分分明、规整,反映着明显的加工态。可以想象,将如此硕大的口径打磨规整,单凭手工似不可能,而应该采用了某种机械设备。不过,这里述及的机械设备,绝非现代的机床,而应是极为原始、简陋的设备,只要能代替手工将毛坯打磨出一个平直表面即可,并无现代机械加工严格的公差配合要求。应该说,对于青铜时代的先民而言,并非难事,其机械传动不会复杂,原则上仅需一个转动砂轮而已。当然,迄今为止的田野考古发掘,似乎未能发现此类机械设备,究其原因,很可能此类设备多为木质,故而难以保存至今。
6. 结语
综合以上的分析和讨论,可得结论如下:
1). 基本阐明了曾侯乙尊盘的铸制工艺,其具体铸制步骤大致为:先分别浇铸其圈足、腹部、颈部、各种形状的小纹饰、方形铜条、托架、铜梗及附饰等,再分别进行打磨、切削等加工处理,然后,将圈足、腹部、颈部焊为一体。尊口缘纹饰圈的制作较为复杂,其先通过焊接,将各种形状的小纹饰与铜梗组装成整圈纹饰,与此同时,将两层镂空纹饰托架铸接、焊接并固定于尊盘的口缘,并进行必要的切割修整,使其与口缘纹饰圈套合相配,并与它们焊成整体,最后,铸接附饰。
2). 这种化整为零的散件铸造方式,显著简化了工艺难度,有效避免了整器废品。而将数百零部件组装成完整器,至关重要是焊接技术的支撑以及合理的统筹工序安排。
3). 分型制模、分模制范、分型铸造、加工组装的工艺组合,是我国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器铸造的主流技术。曾侯乙尊盘的零部件数以百计,其组装数量和复杂程度至今令人惊叹不已,应该说,这可能是长期将尊盘误认为石蜡法铸造的主要原因。
4). 曾侯乙尊盘铸制工艺的研究结论再次表明,技术的本质是文化的、社会的,具有系统的内在关联。任何新技术的发明,皆缘自必要的技术积累过程和社会的需求。
5). 高超的焊接技术,化整为零、聚零为整的工艺设计思想,使诸如曾侯乙尊盘、淅川下寺铜禁、陈璋铜壶、新绛铜鼎等以复杂镂空纹饰为特征的青铜器瑰宝得以成功铸制,它充分反映了我国范铸技术的博大精深,充分反映了我国古代工匠的聪明才智。
最后,需要强调的是,因囿于研究条件和浅薄学识,深知欲彻底探明曾侯乙尊盘的铸制工艺,实非易事,尽管如此,我们以为,本文的整体思路还是正确的。希望今后能够和有关专家交流、切磋,努力创造条件,将我国古代青铜器的铸造工艺研究不断引向深入,为弘扬华夏文明、振奋民族精神,尽力作出应有的贡献!
参考文献:
【1】谭德睿《灿烂的中国古代失蜡铸造》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7年出版。
【2】苏荣誉 华觉明 李克敏 卢本珊《中国上古金属技术》第313页,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1995年1月。
【3】《曾侯乙墓·上》第229页,文物出版社1989年7月。
【4】《曾侯乙墓·上》第231页,文物出版社1989年7月。
【5】董亚巍《范铸青铜》第九章第三节“自带芯”条,北京艺术与科学电子出版社2006年12月。
【6】关于“楚国蚁鼻钱铸造工艺研究”的模拟实验及研究成果,已于2006年12月8日在湖北省宜昌市通过了部级鉴定,相关报告及论文待发。
【7】湖北枣阳九连墩青铜器群中有分型铸造的相同现象,相关资料待发。
【8】董亚巍 周卫荣 万全文 王昌燧 董卫剑《论中国古代的青铜范铸技术》,北京大学中国古代文明研究中心《古代文明研究》2006年第6期。
【9】周卫荣 董亚巍 万全文 王昌燧《中国青铜时代不存在失蜡法铸造工艺》,《江汉考古》2006年第2期。

 
 
图1 尊体分段铸造示意图
 

 
 
图2 圈足的内、外范铸特征
 

 
 
图3 腹部的纹饰范拚兑痕
 

 
 
图4 颈外部的纹饰范拚兑痕及颈内部的加工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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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单个小纹饰上的浇口、加工态与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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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单合范铸造小纹饰留下的披缝
 

 
 
图7 单个小纹饰与铜梗的焊接痕
 

 
 
图8 盘口缘上高纹饰区的焊痕
 


图9 尊口缘拐角处的小纹饰焊痕
 

 
 
图10 尊圈足底部的毛坯、加工、铸接和焊接痕迹
 

 
 
图11 圈足与腹部的接合部位
 

图12 腹部底面凸起的弧线


图13 荆门包山2号墓错红铜龙云纹壶腹部与颈部的焊接痕
 

 
 
图14 腹部与颈部的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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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颈部与勾连纹镂空托架的结合部位
 

 
 
图16 勾连纹镂空带托架上的机械切割痕、铸接痕及口缘纹饰带上的焊接痕
 

 
 
图17 尊口缘内高温烧熔的小纹饰